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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荫桓像图片来自网络)
“庚子之乱”中,袁昶、许景澄等五大臣被杀,天下冤之。但还有一位大臣比“五大臣”更冤,虽然早已发配新疆,却仍被慈禧恨恨记起,专门发电报下令处死。没多久,八国联军进京,慈禧化装为农妇,坐骡车狼狈出逃。逃到怀来县,得到县令吴永的殷勤接待,惊魂方定,始得饱暖。吴永后来口述了一部《庚子西狩丛谈》,有一段评论,大意为:如果当时新疆巡抚接到电报时,能够“枪口抬高一寸”,暂缓数日,此人就可以不死,日后就可以协助李鸿章与列强议和,以他对外事之熟悉,折冲樽俎之能,定可谓国家挽回不少损失。杀死这样的外交人才,真是自毁长城!
(吴永口述之《庚子西狩丛谈》民国铅印版)
此人即张荫桓。吴永在基层办理洋务时,张荫桓是他上司,很赏识他,举荐他当了知县。张荫桓乐于保举人才,与他自己的经历有关。他并非科举出身,少时读书甚粗,中年才发力学习,但后来经史诗文,竟能毫不逊色于功名之士。他年轻时,从广东南海老家到济南投奔当官的舅舅,并花钱捐了个待选知县,有了身份。有一次,山东巡抚阎敬铭要用个稿子,幕僚总写不好。舅舅让张荫桓试试,写好交上去一看,阎大加表扬,唤张进见,即起用他办理要务。到了丁宝桢继任山东巡抚,继续重用他,且保举他到湖北、安徽作道台。当时办理外事的以广东人居多,他在山东、湖北等地也最擅长与洋人打交道,久之闻于朝廷,又由丁宝桢保举,调至总理事务衙门行走,官衔已到三品。所以,他一生最感谢的是丁宝桢,在他的《铁画楼诗钞》中,最长的两首诗都是写给丁宝桢的,一首丁尚在世,一首是他在出访的茫茫大海上,摆起丁的遗像,抒发怀念之情。
(丁宝桢像图片来自网络)
他得逢贵人,才得以由一捐官小吏,飞速拔擢为京官大员。因此他发迹后,也热心提掖后进、保举人才,但他向光绪推荐康有为,成为他后来的获罪之由。戊戌变法失败后,康有为逃亡,慈禧恨之入骨,殃及张荫桓,本要处死,赖各国使馆为他交涉,才得以免死发配新疆。其实推荐康有为的人很多,翁同龢、张之洞等都在其列,但张荫桓和康有为是广东南海老乡,烙印太深,故慈禧对他最为迁怒。但他和康有为关系到底如何,各家记载说法不同。他发配新疆,直隶境内负责押送他的两名官员与他一路攀谈,谈及康有为,他极为不屑。如果他只是为了撇清关系,但他同时又大谈对光绪的同情,甚至谈慈禧之贪财,皆为自寻死路之语,令人掩耳不及。
(澳门影印出版张荫桓戊戌日记手稿)
他和二官谈到慈禧、光绪几件事。有一年偿还对日赔款,户部余款不足,慈禧指示用宫中内孥补足。张向光绪报告,表示等户部款银到位后,再将内孥补回。光绪不高兴地说何必再补,似有不满之意。若说此次慈禧还颇识大体,但另有一次,德国一名王室来京,张负责安排接待,颇为奢华,结果有太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古瓶,慈禧大发光火,将参与接待的内官皆予降级,弄得太监们都迁怒于张。这件事可看出慈禧的既贪且吝。还有一件事最为要命,张饶于货财,由于非科举出身,却身居户部侍郎的二品高位,常受歧视排挤,故更懂得花钱买路。他有一次出使国外回来,送给慈禧一副绿宝石手镯,是法国总统的旧物,同时送给光绪一幅红宝石手镯,不如前者珍贵,但没给李莲英送礼。有人后来提醒了他,但已不及补救。
吴永在那段口述中,也谈到张荫桓之死,一大原因就是给两宫送红绿宝石时,没给李莲英送礼,如此,两种资料就对上了。但吴永讲的故事还有下文,他说李莲英专门就这件事谗毁张荫桓,说红当然比绿好,把绿的送给老佛爷,却把红的送给皇上,其心可诛。慈禧本来很肯定张荫桓的办事能力,多次当面表扬,因为这件事渐生憎厌之情。关于慈禧的贪财,还可举一例,她西逃至山西,地方官接待,用了一套餐具,她很识货,爱不释手,说咱们在北京可没有这么好的东西,一问果然是乾隆百年前来山西时用过的。妇人当国,良莠不齐,但对货财之痴迷,大概是天性使然,对国家命运不无影响。挪用海军经费去维修圆明园,而日本从天皇、皇后到平民都在捐资购买军舰,遂造成两国海军实力的消长。甲午海战打得惨烈,胜败之转,也许不过在多一两艘军舰、多打中一两发炮弹而已。
慈禧衔恨张荫桓,可能有另一深因。在李莲英之前,还有一个慈禧特别崇信的太监安德海。由于过于招摇,惹人侧目,有一次违反太监不得出京的祖训,在山东被丁宝桢就地正法。据说丁极为老辣,由于坊间有不少对慈禧不利的宫闱传言,丁杀了安德海后,竟令扒了其裤子公开示众,谣言乃止,而慈禧对丁也就无如之何了。但安德海被杀时,张荫桓正是丁宝桢的左右手,这段旧恨,难保慈禧不会记得。
在张荫桓发配新疆的路上,一方面各地迎送的朋友不少,另一方面每有风吹草动,他都会担心是朝廷补令杀他。从获罪到遇难这一年多内,他的日子绝不好过。他能作画,曾画一幅风筝图,题诗云:“天边任尔风云变,握定丝纶总不惊。”其实,他就是一只风中摇曳的风筝,只余一线生机而已。
他曾经担任美国、西班牙、秘鲁公使,还曾出使英、法、德、俄、日等国,风光一时,很有成就。比如他在美国为华工争权益,获赔14万元,据说是中国人第一次得到外国的赔款。除了和美国总统格兰特有交谊外,他和伊藤博文也很熟,且有诗酬和。二人在紫禁城面圣时,随意拉拉扯扯,被慈禧看到,怀疑他通谍日本。他是外事人才,却也和最早走出国门的官员们一样,保持着士大夫特有的气质修养。他绕地球走了两遍,诗也写了两程,从巴黎铁塔到华盛顿纪念碑,从西班牙的斗牛到美国的菊花会,从鸟约(纽约)的软壳蟹到巴拿马摆地摊的华人,歌行律体,蔚为大观。他有一首《瘴海行》,直言中西政体之优劣:
“中西政治各殊制,况乃粤民深畏官。县牙已是夜郎国,往往炎天生暮寒。忽张巨手借民债,强援西法生波澜。税屋贷缗已纷杂,礼失求野良可叹。泰西国俗岂尽富,官民相亲每相顾。柔茹刚吐羌无闻,直与公家同府库。有时战斗急军储,万姓输诚不知数。既无胥吏上下手,亦免宰官睚眦怒。还璧虽迟有子金,田间一卷如钱树。要知政贵民隐通,舂陵卷轴何蒙茸。周官保富有明训,虞轸歌薰徵圣衷。……”
(伊藤博文像图片来自网络)
(年东京刊伊藤博文《春亩公诗文录》)
(张荫桓曾赋诗之英国水晶宫图片来自网络)
不过因他未登科第,在朝中颇受歧视,大家不爱带他玩,唯和樊增祥、王懿荣以诗往来颇密,与袁昶也略有酬和。就诗之醇厚而言,确不能与当时的朝野名流相比。早期的诗作,竟然出律极多,但中年之后,日益工整。句如“自从火器入中夏,五兵毁弃如敝褌”、“去国日遥孤愤切,每从天外望长安”、“东皇亭育无私意,春到人间白发生”、“漫天风浪催残腊,一夕星河渡两洲”、“空听杜陵悲大厦,须知万古有江河”、“已无学术堪酬国,偶玩词章亦废时”,都令人一诵难忘。某年在外国过除夕,竟写“舌人工呓语,黑鬼佐年炊”,称黑奴为“黑鬼”,盖当时尚无种族主义思维也。
(樊增祥所书扇面图片来自网络)
而他的诗作,成就最高的,还是谪戍新疆一年多所作的《荷戈集》。从京城去新疆,他吟咏了一路。出发时写“月旦竟成新鬼录,清时安有党人碑”,在骊山写“往事风流云想外,夕阳凭吊古今情”,在灞桥写“陆氏山庄宜买夏,美人消息总疑年”,在肃州写“近游关塞添诗债,回首湖山付醉歌”,在玉门写“玉门西去皆戈壁,惭愧余生又一年”,在迪化写“此生江海皆泡影,往事何曾到酒边”,在戍所写“平地有山供坐夏,前身面壁不知年”、“重逢宣室知何日,举目新亭是故家”。从“宣室”二字可知,他内心深处非常怀念向光绪畅谈新政的往事。“宣室”用汉文帝贾谊典故,李商隐有名诗“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广东名士蔡乃煌为张荫桓作传,有这样一句评论:“自古魁磊英特之才,天若靳以康强寿终之福。其生也,劳瘁百倍于庸人。其死也,惨酷于百倍于庸人。”庚子之乱时,郭嵩焘、曾纪泽都已去世,能撑持外交残局的,只有李鸿章,所以有人称李鸿章是“大清朝的裱糊匠”。张荫桓长期担任李鸿章的助手,据说甲午战败后,李鸿章在马关谈不下去,陷入僵局,被朝廷支去俄国,最终的谈判是由张荫桓完成的。城下之盟虽不光彩,但若没人谈判,只有坐待日军长驱入京。而他在总理事务衙门时,因为太过能干,种种难题,同僚都推给他。但这些人转头就在内宫外朝攻击他独断专行,甚至诬他里通外国。当时凡办洋务者常被人呼“汉奸”,他更是“汉奸”中的“汉奸”了。于是,,这样稀缺的人才,就因党争而流放边陲,又因私怨而驰电处死,真如《诗经·黄鸟》所歌“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杀士,实乃最大的国耻!
(郭嵩焘像图片来自网络)
(曾纪泽像图片来自网络)
我在张荫桓的诗集中没有找到诗谶,但他曾在北京凭吊袁崇焕墓,写道“党人兴大狱,东道堕长城”,这也是他自己的写照。《荷戈集》中他途径陕西永寿时写的一首七律,很得楚骚之绪。诗无达诂,尾句提到“轮台”,既可代指西域,自嗟流放,也可代指朝廷,汉武帝曾下“轮台罪己诏”。无论罪在朕躬还是罪在臣下,都有“悠悠苍天”在看着。此诗录于文尾:
“十年京国困箕南,难乞闲身白木镵。
蛩駏相仍纷外侮,鹰鹯无计但朋谗。
从知四至终投杼,未闻么弦已湿衫。
万里轮台非圣意,本来功罪有天监。”
(张荫桓像图片来自网络)
(张荫桓手札图片来自网络)
(张荫桓所绘扇面图片来自网络)
(庚子惊蛰日凌晨于避秦庐)
夏双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