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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副局长自杀引发的案中案

　　年9月，四川省凉山州人事局副局长、州编委主任文德楷在家中自杀。他的死在当地引起极大震动，警方经过调查，发现他是因赌博欠下巨债，不堪压力而自杀。更令人吃惊的是，放高利贷给文德楷的竟是在监狱服刑的在押犯人杨福明！杨福明怎能如此神通广大地放债赌博，警方顺藤摸瓜，却发现了一桩执法人员徇私舞弊的惊天大案……

　　人事副局长暴死家中，启开惊天大案黑幕

　　文德楷意外死亡，一时间，在凉山州州府所在地西昌市闹得沸沸扬扬。凉山、西昌两级公安局立即成立了专案组。经过侦查，刑警在文德楷死亡现场发现了他留下的“遗书”。专案组综合各方面的证据显示：文德楷之死是自杀。

　　文德楷，死时58岁。最近几年来，许多干部群众对他的印象不是他有多大的领导才能，而是他的嗜赌“才能”。文德楷的一位部下反映说：“文德楷一天不赌心里就不舒服。他不但在州府赌，下县市检查工作赌，出差去省城也赌。仅最近1个月，文德楷在州府所在地西昌市参与的赌博活动就达10多起。”年1月上旬，凉山州编委召开年度工作总结大会后，有人给文德楷汇报工作，文德楷满脑子里一直想的都是“赌”。结果，汇报完后，文德楷答非所问地说：“今天来了这么多弟兄，可以好好搓几把了。”吃过晚饭后，文德楷便叫手下“活动”，一直玩到半夜3时，文德楷赢了多元后才打着呵欠回房间睡觉。

　　年1月中旬的一天，文德楷下基层指导工作。吃过晚饭的文德楷与对口部门的头头们寒喧的话才说完，就直奔主题；“今晚要给兄弟们送点钱过年。来，来，来，好好搓几把。”文德楷坐庄，这一搓就一直玩到半夜。由于文德楷赌博的号召力，越来越多的赌友“凝聚”在了他的麾下。年4月的一个上午，文德楷陪同一位州领导到普格县检查工作。还没有上路，文德楷就频频接到赌友们的电话，“老哥有空没有?搓两把？”赌友的呼叫声把文德楷撩得心里痒痒的。无可奈何，州领导就在眼前，他不敢乱动。好不容易挨到下午2点多钟，检查才结束。

　　州领导前脚走，文德楷后脚就打通了赌友的电话，“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过来!”“在杨福明‘放水公司’的茶楼上。”“放水”即向赌博人员提供资金，每天收取高额利息。“放水”团伙也称“水公司”。

　　文德楷这一次搓两把的赌友不是其下级，而是不讲情面的纯赌友。刚开始文德楷的运气还算好，连连赢牌。但随着赌局高潮的到来，他的牌运就转风了。赌局结束，文德楷不仅输光了赢来的钱，连身上带的本钱也赔了进去。

　　文德楷不甘心如此惨败，便掏出笔亲笔写下借条，对“放水公司”经理杨福明说：“兄弟，你再借我2万元。”但杨福明没有了先前的热心，没有好气地说：“你已经借了我那么多了，连本带利息少说也有几十万元了。”文德楷也不客气：“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州人事局副局长、州编委主任，借你那几十万元算什么？还怕我还不了是不是？”但那天晚上，文德楷的牌运再没好过，玩到晚上9点多钟时，先后两次借取的4万元已所剩无几。文德楷窝了一肚子火……

　　就这样，文德楷先后连本带息“欠”下杨福明等人赌资等款多万元。

　　令人咋舌的是，“放水公司”经理杨福明竟是凉山监狱在押罪犯!

　　狱警被俘，在押犯出入监狱如宾馆

　　年12月，杨福明出生于四川省西昌市西郊乡一个农民家庭。年，杨福明初中毕业后，开始作服装生意。经过10多年的打拼，杨福明终于成了当地富足一方的矿产、房产老板。年12月27日因非法持有枪支罪、赌博罪、故意伤害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5年；年3月1日被投入凉山监狱服刑，安排在外役劳动监区。

　　杨福明入监后，不安心劳动改造，一心想着失去自由前花天酒地的日子。在平日劳作中，杨福明发现外役劳动监区指导员王某为人厚道。杨福明工余时间不断与王某套近乎，经常想“请假”回家，但王某就是不给面子，始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杨福明不甘心，通过打听得知，监狱干警瞿祥林是自己亲哥的同学。

　　公正地说，在“认识”杨福明之前，瞿祥林还是一个好警察。

　　年，瞿祥林出生在四川省丹棱县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全国解放后，党和政府送他念完小学，之后，他一直在公安战线上工作。优秀侦查员、先进工作者、模范共产党员等荣誉，没有哪一年少了瞿祥林。20世纪90年代初，他担任指导员后，仍然穿洗得干干净净的旧解放鞋。随着功劳的增大，职务的升迁，退休年龄的接近，瞿祥林的思想观念渐渐产生了变化。

　　正在这时，杨福明的哥哥出山，采取请吃送礼等方式，很快就与瞿祥林续上了旧情。在种种好处面前，瞿祥林答应在政策法律范围内“关照”杨福明。

　　年7月18日，瞿祥林调任27分监区指导员，并负责全面工作。第二天，在瞿祥林关照下，杨福明跟着就被调入27分监区。一天，瞿祥林拍着杨福明的肩头满意地说：“小子，好好干!”言下之意，瞿已经是杨的“朋友”了。

　　在一次席间，杨福明开玩笑说：“瞿指导，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穿这老古董，真是夜明珠沾酱油──宝得有言有味。”“草草里头哪有饿倒的蛇？真是的！”瞿祥林听后尴尬地笑笑，然后忙将穿解放鞋的双脚藏入酒桌下面。回家后，他赶紧将这双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的解放鞋存入了“博物馆”，代之以杨福明送上的锃亮的牛皮鞋。在杨福明的“进攻”下，瞿已经习惯了大鱼大肉、五粮液和茅台酒。

　　杨福明请瞿祥林吃喝玩乐的时间越来越多。杨福明与瞿祥林的关系越来越近。对于瞿祥林，吃喝玩乐都可以，但就是不沾赌。瞿祥林多次教育杨福明说：“沾上赌瘾犹如飞蛾扑火，今后你玩玩可以，但千万不能上瘾啊!”受到瞿祥林严肃教育后的杨福明并不气馁，他一定要“攻”下瞿祥林赌的最后一道“门坎”。杨福明心想，这最后一道关攻破了，他们才算真正成为能交心的朋友。能与瞿祥林“交心”，那么就意味着监狱的大门为他杨福明打开了。

　　年4月的一天晚上，酒过三巡后，杨福明指使几个时髦小姐缠着瞿祥林打麻将。在融融气氛中，瞿祥林自然是赢多输少大走财运，没有几个时辰，瞿祥林的面前已是百元大钞一大堆了。这时，几位小姐见瞿祥林一脸笑意，便开始轮流“发招”，瞿祥林产生了一种飘然如仙的感觉。然而，到了次日凌晨，瞿祥林傻了眼，他竟然输了多元。多元对于瞿祥林可不是一个小数，瞿每月只几百元的死工资，而且还要养家糊口。但几个小姐非常大量，让瞿祥林打了一张借条后扬长而去。

　　次日上午，瞿祥林为那张元的“借”条发着愁，心事重重地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踱步，不知如何办时，杨福明的身影出现在瞿祥林的眼前。杨福明一个电话打过去，一下子就了了瞿祥林昨晚的赌债。瞿祥林这下对杨福明“肃然起敬”。但瞿祥林也十分清楚，杨福明看重的是自己手上出入监狱大门的大权，而有了权不用就会过期作废。那一次，杨福明顺顺利利“请了假”。

　　凉山监狱的大门完完全全为杨福明敞开的时间是年下半年。监狱就像宾馆一样，杨福明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对杨福明的能量，在押人员无不刮目相看。年8月5日是杨福明儿子的生日。那天上午，正逢上级组织对监狱监规进行检查。到了下午，上级检查还没有结束。杨福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瞿祥林对杨好言相劝：“晚饭后肯定没有问题。你看见的，工作组还没有走。不能急，出了问题，我饭碗都保不住!”但到了晚上，领导们还没有要走的意图。此时，在杨福明的一再恳求下，瞿祥林不顾监规，私自将杨福明放了出去。

　　瞿祥林十分清楚，杨福明多次脱管失控，不论是故意还是过失，他均责任重大。但瞿祥林一旦严格监规，杨福明就火冒三丈。因为吃了杨福明口软，瞿祥林也只得忍气吞声，就这样，在押犯杨福明获得了“自由”，成为人称“放水公司”经理，大肆放赌债。

　　四警察伪造立功事实，在押犯获得真减刑

　　杨福明的“放水公司”很有“成绩”，不如意的是还没有彻底的“自由”。于是，杨福明又启动了减刑计划。要合法减刑，就必须要有两次以上的立功。为此，杨福明加大了对瞿祥林吃喝玩乐的力度。

　　杨福明为求得凉山监狱副监狱长宋善哲在减刑上帮忙，对瞿祥林说：“宋善哲是我的‘铁哥们’，今晚我已经约好，在西昌市‘流金岁月’茶楼包房见面。我一定要将宋善哲介绍给你，宋善哲一定能成为你的好朋友。”杨福明搅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得瞿祥林心花怒放。当晚，杨福明与瞿祥林一道去了“流金岁月”茶楼包房，与事先约定好的宋善哲见面。见面的场景让瞿祥林大吃一惊。瞿祥林擂着杨福明的胸脯说：“哟，你小子本事不小，我的上司居然真的是你的朋友!你为什么不早说。”几曲热舞下来后，背着瞿祥林，杨福明以宋善哲装修房子缺钱为由，硬塞给宋1万元人民币：“我记功减刑的事，就请你费心帮忙了。”然而，宋善哲与杨福明交往情谊并不深厚。宋善哲迟疑着始终不敢要钱。杨福明看出了宋善哲的心理，拍着胸脯说：“嗨，你不需要给我夸什么海口，更不需要给我有什么承诺。就算你帮不上我的忙，我也不会埋怨你的。请千万放心!”经不住杨福明好说歹说，宋善哲将钱收了下来。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宋善哲没有找着给杨福明帮忙的机会。就在杨福明托人“放风”威胁宋善哲，使宋善哲十分为难之时，恰逢凉山监狱与西昌某公司达成合作协议，由监狱出租亩土地给该公司用于种植香茅草。被杨福明“骑着”的宋、瞿二人为帮杨减刑，借此故意捏造“杨引进种植香茅草项目，创产值10余万元，创效益2万余元”的虚假事实。捏造事实成功后，监狱以此为杨福明记功二次。

　　年9月的一天，杨福明又被瞿祥林私放出监狱。这次他约见的是同学安云。安云是中国建设银行攀西支行信贷科科长，经常出入西昌各种娱乐场所，结交了一批江湖哥们，在杨福明心里，此人很讲义气。酒过三巡后，杨福明直奔主题，请安帮忙搞一个“重大立功”证明材料，并明说是用于减刑的。安云听后满口答应，豪爽地说：“小事一桩，有事你尽管找我。”年11月6日，安云找到时任西昌市公安局西城派出所所长的江川，并请江为杨出具一个“立功”证明。江、安共谋后，安先找到西昌火车站派出所原所长吉某，请吉出具杨福明举报“有功”的证明材料，并说这个材料是杨减刑用的。于是，一起真实的案件就被移花接木，“嫁接”到了杨福明头上。

　　11月16日，经安云一番“运作”后，杨的一份“重大立功”证明材料交到了凉山监狱减刑审批小组。但材料遭到了很多干警的质疑。宋善哲见此，随即亲自出马到西昌市公安局，在“立功证明”上加盖了西昌市公安局法制科的意见，并到西城派出所复印了部分证据材料和诉讼文书。杨因此通过了凉山监狱的审查。

　　年12月21日，凉山州中级法院依据相关人伪造的立功材料，以（）川凉刑执字第号刑事裁定书，裁定给杨福明减刑2年。

　　走进“放水公司”，人事局长被在押犯逼死

　　年6月15日，文德楷在赌场上血战一个通宵后，输得连吃一碗面的钱也没有了。但赌红了眼的文德楷收不了手，硬着头皮向杨福明开口借钱，而且一开口就是3万。杨福明说：“你把我当成一棵‘摇钱树’，哪有只借不还的理？3万元，你把我卖了得啦，现在我连给工人的工资都发不起……”文德楷一听就吓了一大跳，他以丰厚的回报为诱饵，以承诺不超过两个月就还为誓言，向杨福明借钱……次日上午，文德楷正为杨福明那几十万元的赌债发着愁，杨福明再次登门要债：“那几十万元赌债的归期过去了一个月又一个月，你给我说个准确时间!不然，我让你不仅保不住官帽，而且身败名裂!”

　　年9月上旬，又一个还款日期到了，文德楷仍然是分文未还。杨福明越是逼得紧，文德楷越是躲藏。杨福明不停地给文德楷拨打电话、手机、传呼，得不到回音。杨福明万分焦虑，生怕借出去的赌债收不回。杨福明设计终于通过电话找到了文德楷。杨福明激动地大声说道：“我的老祖宗，你在哪里……就在那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到，不见不散。”杨福明风风火火见到文德楷时，文德楷放声大哭，连连谎称：“我将你借给我的钱加上我自己的几十万元，投进了一批医药用具倒卖的生意上，谁知这批医药用品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医药用品被有关部门查封，还要追究相关的法律责任。法院已经查扣了我的房产，看来钱现在是归还不了了，怎么办?”但杨福明不依不饶，非要文德楷还钱。文德楷走投无路，豆大汗珠直往下流淌，他知道一切都完了。让杨福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年9月上旬，文德楷被杨福明逼上了死路……

　　年11月4日是杨福明刑满释放的日子。但让杨福明同样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刚前脚走出凉山监狱的大门，后脚就被西昌市公安局以涉嫌赌博罪刑事拘留，同年12月6日，经西昌市检察院批准，被西昌市公安局依法执行逮捕。年12月下旬，宋善哲、瞿祥林、安云、江川4人，因涉嫌徇私舞弊减刑罪、受贿罪被依法决定逮捕。年2月27日，凉山州中级法院根据检察机关建议，已依法撤销了对杨福明减刑两年的刑事裁定。经四川省检察院指定管辖，这起震惊全省的“11·25”徇私舞弊减刑案随后被移送攀枝花市东区检察院审查起诉。年9月3日，此案在攀枝花市东区法院公开审理。年9月27日，经过庭审，“11·25”徇私舞弊减刑案作出了一审判决：宋善哲因犯徇私舞弊减刑罪、受贿罪被判刑5年半，瞿祥林因犯徇私舞弊减刑罪、私放在押人员罪被判刑8年半，安、江、吉犯徇私舞弊减刑罪分别被判有期徒刑两年半、两年和免予刑事处罚；杨福明因犯行贿罪被判刑4年半，加上未执行完的刑期，决定执行有期徒刑6年。(文德楷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