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功劳木 >> 功劳木性状 >> 奶奶

奶奶

奶奶

文/沉香

奶奶过世23年了,23年前的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模糊又清晰,很近又很远……

这些年里,每当我看到上了年纪的,慈眉善目的婆婆,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奶奶,想起她拉扯我长大的那些时光。很多细节,不由得涌上心来。

01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就是跟奶奶一起长大的。

奶奶盘着干净利落的发髻,眉眼之间难掩年轻时候的灵气和俊俏,清瘦的身上齐整的衣衫总是一尘不染。

奶奶出生于民国9年,小时候,她的家附近有一座私塾,幼年的奶奶时常偷偷地坐在私塾的门外,听着老式的先生讲解四书五经,和着门内的孩子们一起摇头晃脑,随声附和地读着《三字经》《弟子规》《增广贤文》等等,等等。时间渐长,她慢慢地似懂非懂地明白了一些其中的意思。

那个年代出生的女子,少女时期,几乎所有人都得“裹小脚”。裹脚也称缠足,即把女子的双脚用布帛缠裹起来,使其变成为又小又尖的“三寸金莲”。没想到这种延续了几千年的封建社会的陋习,到奶奶身上却没能实践起来。记得有天夜里,我躺在被窝里,偎在奶奶身边问她:“奶奶,嗯为么事不裹小脚呢?”奶奶摸了摸我的头,说:“裹得住我的人,还能裹得住我的心么?我可是听着四书五经长大的~”我又问:“么事是四书五经呢?”她在被窝下,拉着我稚嫩的手,慈爱地说:“四书五经呐,就是古往今来流传下来的,先前的人教我们怎么为人处世的一些道理哩……”

奶奶年轻的时候,嫁给了当地国党的保长。民国时期,保长即村长,一保约为一百户上下,只能称为职役,而不是官,过去户可不是现在的户口一家三口,大户人家几十口人。过去人口没现在多,地广人稀,通信不发达,保长的管辖范围很大。可惜好景不长,由于保长带头联保百余户人家之间互相担保,不做通共之事。然而,一般公正人士多不愿担任保长,一般不肖之徒又多以保长有利可图,百般钻营。正人不出,自然只有坏人的世界,对国党来说,良好的制度反而变成剥削人民的工具,因此民众怨声载道。果不其然,在民众的极力检举和揭发下,共党为了平民愤,在一座旧式的祠堂里,几百人面前,众目睽睽之下,将保长枪毙了。

遭遇晴天霹雳的奶奶,带着两个孩子苟且偷生,母子们相依为命了两年后,她拖儿带女地嫁给了我爷爷。那时,我爷爷的前妻已经过世,留下五个孩子。生活渐渐有了起色之后,平静而安稳的岁月里,就有了我父亲。父亲成年后,迎娶了我母亲,后来我们姐弟三人就出生了。

02

奶奶嫁给爷爷之后,日子并不好过。她除了带过来的两个孩子,后来又和爷爷一起共同生了两个孩子。也就是说,爷爷续弦之后,家里共有九个子女。其中,前五个是爷爷前妻生的,同父同母;中间两个是奶奶生的,异父同母;后两个也是奶奶生的,同父同母。想想看,在这么一个复杂的组合大家庭中,奶奶在爷爷心里的位置,以及在子女们眼里的身份,可想而知。所以,从我记事起,谨小慎微的奶奶就是跟着我父亲一起住。女儿们都出嫁了,其他早已成家的儿子们都不管她,只有我父亲是她跟爷爷亲生的,她只能跟我父亲住在一起。

80年代,童年的记忆里,奶奶终日忙碌不停。那时,父亲在离家几十里外的供销社工作,母亲生了我们三个孩子,在大队部有一家小店,常年做着十几个村庄的小生意,大到农具用品,小到一针一线,一年到头离不开小店。家里常年请着几个帮忙的人,上山砍柴,下地种田,烧窑烧瓦烧栗炭。家里进进出出,加上孩子一起十多个人,奶奶负责所有人的吃喝拉撒。难得的空余时间里,就见缝插针地种些菜,种些简单的谷物红薯什么的,干些她力所能及的农活,以及家里所有的家务,烧水做饭,桨衣洗裳,外加一堆热闹的家禽,鸡,鸭,猪,狗,牛……总而言之,除了上学,我就成了她忠实的小跟班。

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当我还在梦乡的时候,奶奶早已起床,在厨房灶台边不停地摸索上了,我总是被她撇柴的声音弄醒。忙碌一天下来,她照看好我们几个小孙孙上床睡觉之后,我总是在似睡非睡的梦里,感觉到奶奶掀开被子的一角,轻轻地在我身旁躺下。有时我还没有完全睡着,她会自言自语地说着几句话,甚至会跟我讲一两个故事。那些话好像是说给她自己听,又像是说给我听,有时她会用身子轻轻地碰我一下,看我完全没反应之后她就不说了。那些都是她年轻时候的故事,有一搭没一搭的。现在回头细细想来,将奶奶的那些故事连贯起来,其实就是她的一生。奶奶的床头,常年点着一盏煤油罩子灯,通宵达旦。记得当年别人家点的是,用木籽榨出来的油,点亮成灯,连玻璃罩子都没有。我问道:“奶奶,为么事嗯总要点灯困醒(睡觉)?”奶奶叹着气说:“曹彪(奶奶的前夫)拉去枪毙了,非命死的,冤孽太重,我总记得他走那天的那张脸,一双眼睛死死地望着我。”

我对爷爷是没有记忆的,爷爷过世的时候,我才三岁。记得父亲跟我说,爷爷会很多别人不会做的事情,比如说:做香,做鞭炮,打时,看日子,点穴,算命等等,农村一些常见的力气活,根本不在他的话下。爷爷乐善好施,在70年代,几乎每一个经过我家门口的路人,都有机会喝上爷爷亲手递上的热茶。所以,他结交的朋友非常多,我们家尽管是在一个大山沟里面,可也算是通往邻县新洲和麻城的一个关口,他的朋友竟然遍布到了周边县市的很多地方。爷爷为人十分热情坦诚,家里常年人客不断,难以预料和没有必要的应酬也多。两次婚姻,为他留下九个孩子,想想看,在那个年代,全家人节衣缩食也入不敷出。爷爷对外仗义豪爽,对内却脾气暴躁,尽管奶奶常年忍气吞声,还是受了不少气。有一回,爷爷吃奶奶做的饭,他的牙齿不小心被米饭中的一粒沙子磕到,他一气之下竟然将整张饭桌都给掀掉了。一堆孩子吓得哭爹喊娘,奶奶一个个地将其哄好,收拾好地上的碗筷,再重新做一锅干净且几乎没有一粒沙的米饭给爷爷吃。

小时候,我们家养了很多鸡,可是我从来没有吃过鸡腿,一只鸡只有两只腿,且不说我们家有姐弟三人两只鸡腿不够分,就说常年人客不断,通常只有在贵客登门或逢年过节的时候,分到孩子碗里的,能有鸡肉吃都不错了。有一回,我异想天开地对奶奶说:“奶奶,我想吃鸡腿。”奶奶把我搂在怀里,问:“嗯为么事想吃鸡腿,儿(奶奶对我的昵称,小时候有长辈很慈爱地称我为儿,这种称女儿为儿的称呼,是对晚辈非常疼爱才有的。)?”我两眼放光地说:“鸡腿应该很好吃吧?”她握着我的双手,说:“你想想看,一只鸡只有两只腿,对不对?如果你想吃一大碗鸡腿,那得杀掉多少只鸡呀,你忍心吗?”我忽然像做了错事般,有种很深的罪恶感。从那以后,再也不在奶奶面前提起鸡腿。可我实在太想吃了,时至今日,我见到香喷喷的鸡腿都两眼放光。童年的匮乏感啊,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体会不到~

年岁渐长,家里的生活条件开始有了起色,忙碌而操劳的奶奶,从来没有半句怨言。她的手上好像永远都在干活,永远有着做不完的家务事,看着儿孙满堂,她反而越干越有劲。这种勤劳而简朴的作风,影响了她的子女以及身边的很多人。

03

80年代的农村,人们勤劳踏实,生动鲜活的氛围中,大家在精神方面其实是枯燥而乏味的。那时,黑白电视刚刚兴起,谁家有一台录音机都很时髦了。在农村长大的孩子,都知道儿时的那种环境:农忙时大家各忙各的,农闲时一堆男女老少凑在一起,无非就是边干点简单的手工活,边聊聊天,家常里短,儿女情长,鸡毛蒜皮。在一堆人里面,奶奶永远是最安静的那一个。她不多事,不说是非,不说脏话。四个儿媳中,如果有人在她面前挑拨离间,无中生有,恶人先告状,她总是笑眯眯地听着,沉默不语。旁边的人看不下去了,就会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看法,直到多事的那个人,知道自己错了,心里有愧,奶奶再点到为止地补充总结一下。她这招既安抚人心,又百试百灵,主要是让晚辈们心服口服。有时我也看不下去,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偷偷跟奶奶说:“奶奶,你为什么不借着大家的力量来整一下她呢?她总是说别人坏话,况且对你又不好~”奶奶就会说:“既然她来多事了,我就要把这个事情压下去,如果我再挑动大家的口舌来搬弄是非,那么既让她对我心生怨恨,又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不应该是一个长辈做的事。”她每次这样说的时候,我都很崇拜地听着,心里想着,我的奶奶跟别人不一样,她真的是知书达理耶。

我的婶娘,是奶奶的儿媳妇,同时也是她的亲侄女。婶娘有先天性的心脏病,不能生气,不能急火攻心。可她偏偏喜欢吵架,吵架的时候一激动起来,她吵不过别人就一头栽倒在地,口吐白沫,抽搐不停,家人赶紧扶起来,掐着人中,灌几口凉开水就会慢慢恢复过来。小时候,见多了这样的场面,早已见怪不怪,其实在我心里,我是非常讨厌她的,讨厌她在以病卖病。平常生活方面,奶奶对她百般照顾,可在有些原则性的事情上,奶奶对她非常严格,绝不姑息。

有一回,我家的牛吃了婶娘家菜地里几棵刚栽的油菜苗。她杀气腾腾地,冲来找我母亲骂开了:“你的人拐,你的牛也拐,我刚刚栽下去的油菜苗,多辛苦呀!该死的畜生不吃东家的,不吃西家的,却偏偏要吃我家的。么跟你一样?你养的好牛啊~”我母亲明知道她身体不行,可实在受不了她那架势,就应了几句,谁知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她叉着腰,跳起来骂,大声喊着:“瞧你那么能干,怎么先生了两个女儿,也才生一个儿子呀?就凭你生了一个儿子,还超生呢~活该你房子拆掉了,昵子手表缝纫机都搬光了,连猪都牵走了!我的三个儿子横着走,竖着走,你都给我避开远点儿,给我放老实点!”我的母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说:“你个混账泼妇,蛮横不讲理,你报应的时候还没到~”婶娘听到母亲说这个,两脚一蹬,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村民们默默走开,见怪不怪,奶奶耐心地将婶娘弄醒,慢慢恢复过来。她安慰母亲说:“四个儿媳中,数你最懂事了,别往心里去,别跟她一般见识哈,她是个病人~”母亲只好作罢,从那以后对婶娘敬而远之。等我母亲平静下来,过了几天,从不发脾气的奶奶,当着儿子的面骂起了自己的亲侄女:“你个没有知识的,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在发儿女的愿?不信你看,等将来长大了,你的三个儿子还比不上她的一个儿子。你这样的母亲,个性再不改,能教出什么样的孩子?”30年过去了,弟弟果然非常争气,奶奶当年的话似乎还回响在耳边。

偶尔,在我放假的时候,难得的闲暇里,奶奶会在我的本子上画画。她一笔一划地勾勒出一朵鲜活的莲花,我看得目不转睛,不解地问:“奶奶,你为什么喜欢画莲花?”她对我说:“你看哈,莲生长在最肮脏的泥巴里,却开出最美的花。你今后也要像莲花这样,你虽然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可绝不能像她们,普通的像庄稼一样,你也要开出自己最美的花。”多年以后,我尽管没有脱胎换骨,可也没有人一眼能认出我是村姑。这都是奶奶的功劳,从小,奶奶就教会我跟别人不一样。

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陪奶奶磨豆腐了。小时候,只有过年才能吃得上豆腐。磨豆腐,对于十岁不到的孩子来说,可是一个难度非常高的体力活。寒冬腊月里,提前将当年新鲜的黄豆洗得干干净净的,在水里泡上两天,然后再用一个大的搪瓷盆子盛上用水浸好的黄豆,将黄豆端到石磨旁边。石磨是由两块又大又圆又重的石头叠加在一起,中间有一道小槽子,上面的石块旁边,有一个木把手连着很长的一根活动的T型木棍。T型顶端这边必须有人用力往前推,T型的底部套住石块的那边,再有人用力握着木把手顺方向转圆圈。奶奶先将一勺子黄豆和水,慢慢倒入石磨上的石眼里,然后由我和妹妹同时在T型的顶端这边用力推着木棍,奶奶就着这个推力再握着石块上边的木把手转圆圈。就这样不断地,单调而吃力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一圈又一圈,用水泡过的黄豆才能磨成白色的豆浆。

那时,我十岁不到,妹妹更小,我们一起浑身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仍然磨不了多久。奶奶手里边忙活,边诱导着我们说:“快了快了,豆腐快好了~”可怜的天,就为了那一块豆腐或是一碗豆腐花,我能被奶奶哄着磨豆腐磨到双手起茧,而妹妹早已跑得不知去向,我身边不知换了多少个帮忙的小伙伴。最后,豆腐花是怎么做成的,豆腐是怎么成块的,我早已没有力气去看了。几乎总是在我累趴的时候,奶奶双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花,我委屈地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喝着它。农村的孩子,从小就知道劳动是什么滋味,二寸半的嘴里,香甜的豆腐花,幸福的感觉,是用劳动换来的呀。30年后,如果说我在为人处世当中,稍微有那么一点耐心,或者说遇到事情能揉得住的话,这都是我陪奶奶磨豆腐磨出来的。

04

年,奶奶75岁,我已经15岁了。

那时,由于父亲工作的单位,供销社不再景气,日渐萧条,他便拖家带口地先将我的母亲和弟弟一起,从农村搬到了县城。奶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终日不再说话。我知道她心里闷闷不乐,那个时期,如果有人的工作能从农村调到城里,都是很不得了啦,更何况是拖家带口地将工作和生活一起迁到县城。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三口人重新开始,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父亲将我和妹妹暂时留给了奶奶,我们都在十几里外上中学,每个周末,我们得翻山越岭才能回到家中,陪奶奶住上一晚。也就是说,自从父亲搬到县城之后,热闹了十几年的家,就只剩下奶奶一个人了。那些年里,奶奶陪着我们一大家子亲眼目睹了:别人住土砖屋的时候,我们家住的是青砖屋;别人家住青砖屋时,我们家住白砖屋。等到别人家住白砖屋,我们家只剩奶奶一个人了,奶奶心里不舒坦。

奶奶生病了,一方面因为年纪大了,操劳那么多年,也该休息了;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太寂寞,连孙辈们都没有人陪她了。她在担心父亲的同时,终日郁郁寡欢。奶奶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我们都不知道。那两年,家道中落,父亲正在走麦城,一大家人要过日子,他对奶奶也顾不了那么多。那个时候,在农村的老人家,如果身体不舒服,通常是请赤脚医生上门开点药,打几针就好了。可奶奶一直不见好转,直到最后倒了床(倒床的意思是说,人生病了,躺在床上动不了,再也下不了地,也就是说时日不多了)。

记得奶奶还没有倒床的时候,在她房间大衣柜的顶上,有一个老式的红木箱子。她总是搬一张高凳子搭脚,慢慢打开那个柜顶上的箱子,再费力地嘻嘻嗖嗖摸索一阵。在一叠干净的衣服下面,放着爷爷曾经的一张黑白登记照,那张小得可怜的照片,在爷爷过世的日子里,被奶奶看得不仅褪了色,头像也掉的差不多了。奶奶总是边看着照片,边跟爷爷说着话:“快了快了,我准备去找你呢。我这一生,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还记得不?我年轻的时候,可端庄哩~”

倒了床的奶奶,终日由父亲的哥哥,我的三爷陪伴着。我不敢再跟她睡,我害怕她突然走了,我接受不了,我只好跟妹妹睡。有一回,奶奶终于盼到周末,我回家了。我走到她床前,还没坐稳,她就紧紧地抓着我的双手,生怕我离开一样地跟我说:“儿,我要是走了,你一定要记得跟我烧落气钱~”我吓得不敢出声:“奶奶,落气钱是什么?”她指着墙上挂的一袋东西,一字一顿地说:“落气钱,就是我在黄泉路上的盘缠,要是没有人烧给我,我就没有钱花。没有钱花,我就过不了奈何桥,就见不到你爷爷。”我的眼泪流了出来:“奶奶,你不会走的。”奶奶艰难地伸出手,帮我擦掉眼泪,笑着说:“苕儿啊,没有人长生不老。奶奶走了,才会保佑你呀!千万记好了,落气袋上一定要填上我过世的时间和时辰哈!你的三爷天天照顾我,可他不识字,这事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我拼命地哭着,拼命点头,又摇头。

95年的最后一天,腊月三十的早上,过大年了。外面下着白茫茫的大雪,天刚蒙蒙亮,母亲就起来做年饭了。等她做好年饭,叫我起床,我洗漱好后,她跟我说:“赶紧去叫醒奶奶,怎么着也得吃了这顿年饭,一家人好好过个年哈~”我轻轻地走进奶奶的房间,叫了好几遍,奶奶都不应我,睡在隔壁床上的三爷翻身坐起来,冲到奶奶的床前,大声喊着,摇着,奶奶再也不答应我们。我火速冲出奶奶的房间,冲进父亲的房间,急促又害怕地喊着:“爸爸,爸爸,奶奶走了!”睡梦中的父亲,猛地一翻身从床上爬起来,脸上的泪水汹涌而出,手边提裤子脚边穿鞋,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奶奶的房间。我用最快的速度,搭着梯子拿到奶奶的落气钱,摸摸嗦嗦地从我书包里翻出一支黑色的钢笔,用颤抖的手,在落气袋上留着填时间的空白地方,写上:公元一九九五年农历腊月三十日。具体是什么时辰?我已经忘记了,当时到底填了还是没有填?当年我才15岁呀~然后,找来一口破锅,边哭着,边将奶奶的落气钱给烧了。

奶奶的墓地,在村后一处安静的山岗上,坐北朝南,靠山向阳。她和爷爷的墓地分别在两座山上,隔着我们的村庄,两两相望。奶奶是续弦,爷爷得和原配葬在一起。奶奶就那样,孤零零地躺在山上,23年了。

23年以来,我时常想起奶奶,想起她给过我无微不至的,无私的,不求回报的,隔代的爱,这种爱让我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天真烂漫的童年,让我保持着朴实的品质和纯善的天性至今。我的骨子里,透着土生土长的农村人的憨厚,坦诚而率真。直到今天,尽管我没有什么大的作为,但是身为一个女子,奶奶的话,我永远记在心里:“你看哈,莲生长在最肮脏的泥巴里,却开出最美的花。你今后也要像莲花这样,你虽然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可绝不能像她们,普通的像庄稼一样,你也要开出自己最美的花。”

奶奶走了,岁月让我成长并成熟起来,成熟起来的我,更能理解奶奶的人生信条:活出自己的精彩。我也想和奶奶那样,淡定,从容,隐忍而坚强。当我在成长的路上,为生计奔波时,偶有疲倦懈怠的时候,就会想起奶奶的话,于是,一切困难都不在话下。我仿佛看到奶奶期待的眼神,我没有理由不坚持下去。

----------

作者简介:韩婵娟,网名沉香,女,年生,湖北罗田人。黄冈市作协会员,自幼酷爱文学,擅长纪实性散文写作,曾在各大网络平台发表散文,诗歌及小说数百篇。痴迷文学,喜欢纸质阅读,深居简出,禅修的女子。

忆旧作者:沉香

长按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gonglaomua.com/gmxz/8734.html
  • 上一篇文章:
  • 下一篇文章:
  • 热点文章

    • 没有热点文章

    推荐文章

    • 没有推荐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