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的上海,总人口不过五百万人,其中有四百万左右的流动居民混杂其中,政府的管理能力低下,加之上海地区的外国势力纵横交错,租界与租界之间逐渐形成了许多“三不管”地带,这是滋生犯罪的土壤,久而久之在其中繁衍出许多独立势力,例如青帮,例如杜月笙。
地不长无名之草,天不生无用之人,在物欲横流人心繁杂的上海滩,一个赤手空拳打天下的穷小子,孤零零一个人从社会底层做到“流氓头子”,被尊称为“上海皇帝”,然在外界看来如日中天,声名显赫的杜月笙,始终有一件家务事最为人诟病——未能妥善安葬生身父母。
中国人讲究“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丧葬文化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中重要的一环,在江湖上行事有礼有节的杜月笙为何单单在这件事上模糊处理,将自己陷入不孝境地呢?
一、惨痛的童年经历
光绪十三年(年),七月十五日,家住高桥镇的杜氏夫妇在这天夜里迎来了他们二人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
因在鬼月鬼节之夜出生,此乃不详之兆,父亲杜文清为儿子取名为“月生”,这与刘姥姥为王熙凤出生在七月初七的女儿取名为“巧姐”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是最淳朴的期盼,“借力打力”以此压住怀中婴儿的命。
根据杜月生后来的经历来看(后章太炎为其改名为“月笙”),他的的确确是个生命力顽强的人,绝处逢生逆风翻盘,不知其中到底有几分父亲仔细为他取名的功劳。
杜文清和妻子朱氏在杜月笙出生之后,没过多久便相继去世。
那杜文清原本是在海关衙门做些不要紧的杂事,后来手头有了些闲钱,便与人合伙在杨树浦开了一间米店,但是杜文清万万没想到的是,米店的生意哪里是那么好做的,开张后不久他们竟遇上了一场瘟疫,紧接着就是接连一个月有余的梅雨。
米店粮食价格一天一个样,后来因雨季潮湿,米仓中存贮的大量货物发霉,杜文清在杨树浦的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
高桥镇的日子同样不好过,朱氏拉扯着不足两岁的杜月笙,肚里还怀有一个六个月大的婴儿,平日里还要为周围邻居浆洗衣物,以补贴家用,被灾情笼罩之下的小镇,许多人无米下锅,朝不保夕。
朱氏只能带着孩子前往杨树浦与丈夫汇合,见到杨树浦的生意惨淡之景后,夫妻二人一商量,只能先委屈朱氏,让她进入当地一家纱厂做工。可想而知那个月份的上海,该是多么闷热,纱厂的健康女工尚且吃不消,更不要提一个孕妇能不能挺得住。
朱氏因过度辛劳,最终生产时难产大出血,生下女儿后不久便撒手人寰。杜文清此时掏出身上仅有的银钱,为妻子购置了一口白木棺材,托同乡帮忙将棺材抬回高桥镇,葬在距离杜家所居屋舍不远的田塍上。
因无力办起一场像样的葬礼,妻子朱氏始终未能入土为安,只在棺木上紧紧缠绕了几圈稻草,以作遮风避雨之用
两年之后,杜月笙的父亲因为一场急病,也不幸逝世。此时杜月笙幸而身旁有一位为人仗义爽快的继母张氏,张氏虽然与杜文清夫妻缘浅,但是她心肠慈善,主动掏钱出力为杜文清购买棺木,处理安葬事宜。
此时接连失去双亲的杜月笙,也不过是个五岁的幼童。
二、庇佑子孙的福地?
若说杜月笙不孝,那可是大大的冤枉。杜月笙本人是一个极其重视孝悌观念的传统中国人,早年间未发迹时,保全自身尚且困难更不要提遵循孝道,因而使杜月笙早早在心头埋下一个信念,日后定要出人头地,为杜家光耀门楣。
年,杜月笙花费50万大洋为杜家兴建家祠,修缮家谱。
在杜氏宗祠落地建成之日,上海滩乃至全国有名有姓的政商界人士都前来道贺,就连蒋先生这样的人物都亲自命人送来一副贺礼。如此的排场阵仗,真是让人好不欢欣,既然这样的大事都做得,为何安葬父母这样的举手之劳却不愿“高抬贵手”呢?
有一种流传广泛的说法是,杜月笙听信了江湖术士之言,为保全风水,为后来人着想才选择不为父母亲安葬。
原来当日朱氏葬入的那块田塍,是个百年难得一遇“寅葬卯发”的风水宝地,且只适合浮葬,若是他日以任何形式,改变了这一方式,那么对于子孙后代的运势必有影响。
当日杜文清的棺木正停靠在与朱氏的浮厝之地相邻不远处,继母张氏有意为这夫妻二人行合葬之礼,但因资金问题一直未能如愿。凑巧的是,几年后这二人的棺木之间竟然生长出了一颗黄杨树,此树无人栽培,就这样直长得亭亭如盖。
风水先生对杜月笙说此乃大吉,黄杨树生长于杜氏夫妻的棺木中央,多年来为他们二人遮风避雨,又紧紧扎根于这块福地土壤之下,此乃“夫妻树”。日后杜系子孙的荣光都来源于这块福地,这株黄杨。
民间却有“穷不改门,富不迁坟”一说,杜月笙虽在在外风光无两,可只要想起父母亲尚未入土为安,这心中始终有许多无法言说的遗憾。
但中国人笃信风水,迁坟一事切不可轻举妄动,杜月笙访遍了上海周围有名的风水大师,得来的结果竟然出奇的相似,纷纷劝他不要轻易将棺木移位,都与那江湖术士所言相差无几。
杜月笙就此作罢,再未提及为父母迁坟改居之事。
这世间事说来也奇,上海三大亨中,张啸林沦为汉奸走狗被戴笠秘密暗杀;黄金荣垂垂老矣接受劳动改造,在上海“扫大街”。唯有杜月笙落得的下场最好,他携家人逃窜至香港,杜月笙离世时门下虽不复往日光景,但身旁子孙俱在,体面仍存,不知是不是那块福地为他争得了这最后的荣光。
三、《杜月笙传》作者提出反对
“福地说”与“夫妻树”的说法听上去玄之又玄,既在意料之外又合乎情理之中,倒是很符合市井百姓茶余饭后,借以谈天消遣。
可是事实真就如此吗?有人对以上的玄学说法提出质疑,此人便是杜月笙的密友章君榖。
别看杜月笙以及他身边许多青帮的头目,大字兴许不识一个,圣贤书没读过两天,但是他们对于读书人却是相当敬重,对于做学问那是相当的支持,杜月笙本人便结识了许多文化界的朋友。
章君榖便是其中一位,他曾经就职于《申报》,尤为擅长写人物传记类文章,提笔寥寥几语,一个鲜活的人物便跃然纸上,这多半要得益于他做事的严谨。
有人评价章君榖,说他“用跑新闻的方法找材料,以做苦工的气力写传记”,章君榖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版的《杜月笙传》中专门有一段文章用来解释杜月笙为何不妥善安葬父母的原因。
文中披露出许多内情,章君榖长叹一句:“皆错责了他!”
于逻辑上,此事都有大大的不通之处,既然已经将事情做到修建祠堂的地步,已经动了所谓风水事宜,又为何中途迷信不敢迁居父母福地?
章君榖走访了杜月笙许多尚在世的亲知近友,其中就包括当年全程经历了迁坟一事的朱扬声。
朱扬声是杜月笙在世上最后一个关系紧密的亲属,他是杜的亲娘舅。
杜月笙跟随继母张氏长到七岁上下,一日不知为何张氏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不知是跑了还是死了,杜月笙只得跟着舅舅朱扬声生活,朱扬声只是一个泥瓦匠,家中除了妻子儿子还供养着老母亲,多了杜月笙这张嘴,家中的日子过得更为艰难。
民间有句俗谚:“天上雷公大,地上娘舅大。”朱扬声把外甥抚养至十四五岁,在那个年代已是极为难得。后来杜月笙决心自己出去闯荡讨生活,在高桥镇外叩拜外婆,声称不混出个人样不回家。
杜月笙果然印证了他当日誓言,之后许多年都没有消息再传回高桥镇,朱扬声还以为外甥是死在了外面。
多年后当杜月笙再亮相于众人眼前之时,已是改头换面,陡然而富。不过不变的是对娘舅的尊重,朱扬声听闻外甥此次回乡是要为家族修建祠堂时,心内很是宽慰,这对于看中宗族观念的中国人来说,是无上的光荣。
但听到杜月笙要为父母另择福地,朱扬声立刻提出了反对意见,旧时规矩讲究死者灵柩不可轻易挪动,否则便会使死者灵魂在地下不安。
几经商讨,杜月笙眼见拗不过舅舅的坚持,只好妥协提出不再更改父母亲的安葬之地。
严禁作文的章君榖走访了许多人最终才敢在传记中为杜月笙盖棺定论,此种说法的可信度听上去确实比传言中的“迷信论”靠谱得多。
自古英雄不问出处,杜月笙的经历颇具争议的,更加传奇。杜月笙早在无数故事的只言片语当中,被神化成为一个现实的“超能力者”,只有在章君榖为世人还原的这段真实经历中,我才第一次触摸到那个真实存在于世间的杜月笙富有人情和血肉的灵魂,他也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人,有要遵循的传统,有不可挽回的遗憾,此乃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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