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沙拾遗鸣沙天主教故事之一十字天使

鸣沙天主堂(张学胜拍摄)鸣沙天主教故事之一:十字天使杨森林/文年寒冬。西北风呜呜呜地刮到脸面上,如同针刺般痛苦。呼呼呼地钻进腰间,如同一群冰凉的小蛇在体内嗖嗖嗖窜动。鸣沙七队靠近养马七队的田间(当地人叫洼子),俩妇女弯着腰,手持铁锹,对着一座座如同小坟堆般大小的土粪堆,往上一锹一锹攒土,将本来就是黄土的土粪堆,再覆盖一层薄薄的浮土。天气极度寒冷。地面能够铲起的浮土本来就不多。她俩每铲起一点浮土,都极为不易,动作稍有迟疑,锹里的一点浮土就会被西北风刮跑。她俩穿着破旧臃肿的棉大衣,各自的左臂上戴着一个已经又旧又黑的白底黑十字袖章——那原本是医务人员的红十字标志,只因此时她俩遭受“群专”而改为黑色的十字,白袖章的十字天使标志反倒被“造反派”视为“牛鬼蛇神”异类。俩人中的一位头上包着个大围巾,将脸部全部包裹严实,只露出眼睛与鼻孔。挨近鼻孔与嘴部的围巾上,因呼吸而冻结着一层白霜。另一位光着头,与肩头一般齐的剪发,任凭寒风肆虐,起起伏伏,飘飘洒洒。她早已将自己的围巾包裹在她身旁的一个男童头上——那男童蹦蹦跳跳,似乎对寒冷与遭遇没怎么理睬。没有围围巾的妇女,脸被冻得泛出了紫色。修女韩启庸(前右一)医院医生(照片提供:武跃林)父亲安顿母亲在伙房里焖好了米饭,在火炉上煨好了羊羔肉炖酸菜,要我到洼子里去请她们来家吃饭。母亲有些不解:家里一年到头很少吃肉,一点羊羔肉还是父亲给同心耍儿山火龙沟一带山地农村做犁地的“火钻耧”换来的,自己家还没舍得吃。父亲告知说:那两个妇女是鸣沙天主堂的修女,是专门给众人接生看病的医生——鸣沙红柳沟两岸的孩子们,大都是她们接生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在缺医少药的年代,鸣沙地区孕妇生孩子过去都是在自己家的炕上烧烙一堆沙子,孕妇坐在热沙子上面,靠接生婆帮忙,稍有不慎,就有意外。鸣沙天主堂自己的医疗诊所,第一个按照西方医疗方式接生,而且处里了许多危重病人,减少了孕妇与婴儿的风险,鸣沙及周边地区人丁旺盛,与她们有着直接的功劳。她们眼下遇到了难处,被“群专”到队上攒土压粪堆,挨冻受饿,缺衣少穿——家里有点好吃头,应该先请她们。她们被请来家里,一脸平静,语气祥和,连声道谢。母亲给她们每人盛了一碗羊羔肉。那小孩蹦蹦跳跳地拿着筷子,不吃自己碗里的,却要在他母亲的碗里抢来夺去——他母亲刚一下筷子,他就连忙从母亲的筷头里将肉抢走。我以为他会喂进自己嘴里,他反倒要他母亲张开嘴,由他亲手给自己的母亲喂着吃。他母亲边吃,边吃吃吃地笑,一脸幸福地解释道:你们别见笑,是我自小把他给惯娇了。父亲有些动情。他一直看着修女与小家伙吃完饭,拉开炕柜子(放在炕边紧靠墙的木柜——下面是装东西的抽屉,上面可以折叠放被子)抽屉,取出一把枣子塞进小家伙的褐钵(衣服上的口袋),摸着小家伙头说:你妈妈这么疼爱你,你这个小孙孙,从生下来就掉进福窝窝里了……修女韩启庸医生(照片提供:武跃林)后来得知,俩修女中,孤身一人的姓张,叫张凤英,陕北定边人。带孩子的姓韩,叫韩启庸,甘肃古浪人。年12月16日20时06分(民国九年),海原发生里氏8.5级特大地震,波及到古浪。韩启庸家中窑洞埳塌,一家人生活无着落。其父听从天主教会指引,挑着担子,一头挑着只有2-3岁的韩启庸与姐姐韩愈,一头挑着行李,带着一家人从古浪逃荒,来到鸣沙洲——当时养马村有个天主教堂,教堂内办有教会小学、教会诊所,教堂还拥有土地,穷人加入教会可以把孩子送到教会学校接受免费教育,教徒可以接受免费医疗服务,还可以以非常低的地租租种天主堂的土地。韩启庸全家进入天主堂后,她与姐姐韩愈在天主堂教会学校接受了小学教育。年,韩启庸从宁夏师范学校毕业,先后在内蒙三圣公天主堂、银川天主堂、鸣沙天主堂当修女,在教会女子中学(原银川九中前身)当老师,并在绥原(今包头)医院接受医疗教育,后来在银川、鸣沙天主堂医院当医生,给孕妇接生,给病人看病。年,随着鸣沙天主堂教会诊所归公国有,在此基础上成立了鸣沙地区卫生院,韩启庸与同为修女医生的张凤医院,身份由修女转为公职医生。韩启医院第一任院长。鸣沙天主堂神父武幕安(照片提供:武跃林)年,韩启庸还俗,年与鸣沙天主堂原神父武幕安(年还俗)结为夫妻。武幕安,内蒙古磴口县渡口乡城北村人,生于年,卒于年8月23日。其父辈清末年间信仰天主教。受家人影响,武幕安从小接受天主教教育,从教会小学、中学直至教会同济大学毕业,精通英语、阿拉伯语,懂法语、俄语,先后担任过后套(磴口、临河一带)天主教教区教会中学校长、鸣沙天主堂神父、银川天主堂神父。年起担任宁夏天主教爱国会的主任。年12月8日,医院为鸣沙大队卜家接生出一男孩子。按说,家里增添男孩子是天大的喜事,但卜家此时却一筹莫展——这是卜家第三个男孩子——当时的中国大陆到处都在轰轰烈烈地大搞“大跃进”,到处都在鼓吹“亩产过万”的牛皮。实际上,农村根本没有打过亩产一万斤的粮食。可是“亩产过万”的牛皮已经吹出去了,国家就要按照“亩产过万”的标准收购生产队粮食,以至于连国家当时最高领导人与农民交谈时都为农民发出这样的忧愁:你们产这么多粮食,怎么能吃完啊?卜家当时的家庭生活已经难以为继,而韩启庸已经39岁,虽然还俗一年多,也没有生个一男半女。与卜家协商,韩启庸领养了卜家这位男孩子,从此视若掌上明珠,按鸣沙地区老百姓的话说:含在嘴里怕化喽,放在手里怕吓喽。对孩子,倾其所有,注入了全部的爱心。修女韩启庸医生生前遗照(照片提供:武跃林)年,刘少奇搞的“四清”运动开始。韩启庸家被查被抄,韩启庸开始挨整——尽管鸣沙地区那么多受过她医治的人们,想方设法施以保护,但韩启庸明白:国家大趋势,谁也难以阻挡。她与丈夫武幕安商量:自己再怎么受难受罪,也要保证孩子从小能够好好学习。于是,他们将孩子送往内蒙磴口老家,让孩子在那里上小学读书。年,毛泽东搞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韩启庸、武幕安与张凤英都被打成“牛鬼蛇神”。医院的造反派给她们戴上纸糊的“高帽子”,架上了“土飞机”——据传是天津搞“四清”时,发明的折磨人方法:被折磨者胸前挂一大木牌,木牌两端栓上铁丝,掉在脖子里,左右两个胳膊被两个彪形大汉分别拧着朝后面架起来,形状如同起飞的飞机,俩大汉一手拧着胳膊高高往起抬,另一手揪着头发将头低低往下按,被架着头磕在木牌上,无法抬头,更难以行走。俩大汉还要抬起膝盖,一下挨一下地朝被架者的屁股上猛烈顶撞,使被架着痛苦不堪。这种丧尽天良的架“土飞机”要在鸣沙街上来回走动,名曰“游街示众”,实则是要侮辱被架者的人格,彻底摧毁被架者的自尊心。为了招摇过市,“游街示众”时,前面还有人鸣锣开道,嘴里喊着“打倒”之类的口号。所到之处,民众无不嗤之以鼻:造孽呀!这些龟孙子是在造孽呀!

鸣沙天主堂神父武幕安(左一)与其他主教(照片提供:武跃林)

韩启庸这位信奉上帝的教徒,在遭受如此这般折磨过程中,心中老是暗暗忏悔:是自己犯下了罪过,上帝借助人手,要她还债……年11月,造反派分别抄了韩启庸和张凤英的家。其中抄走韩启庸物品有:欧米伽手表1个、劳力士怀表1个、三枪牌自行车1辆、照相机1个、银元40块、现金.30元,还有家具、被褥、毛毡、台布灶具盘子,衣服等等共88件——原因是:这些用具用品上面,刻有外文标记。他们的家,几乎被洗劫一空。随后,“造反派”把韩启庸和张凤英做为“牛鬼蛇神”代表,给她俩戴上了“白袖章”,要她俩到周围的生产队接受劳动改造——开始将她俩一起下放到养马大队管制劳动,后转到了鸣沙大队我所在的第七生产队拍粪堆。

张秀英修女当年在鸣沙天主堂骑过的“三枪牌”自行车(杨森林摄)

到我们家吃饭后,丁队长看着她俩拿着铁锹来回跑不方便,提醒说:你们干完活,把锹放到杨姨爹(指我父亲)家,就不用了来回再麻烦带了——早上天冷地冻,土铲不起来,你们就到杨姨爹家里暖和暖和,吃了中午饭,再去地里拍拍粪堆子。两人不好意思喃喃说道:咋能经常白吃?丁队长笑笑:这还不简单——我叫出纳保管员从库房里给杨姨爹家拿来点粮食,不就解决了嘛——政策规定:劳动是要补助点粮食吃的。可后来,当出纳保管员张凤岐将粮食送到我家,俩修女被鸣沙8队张学胜家和9队张志华等家,轮番请去吃饭了。父亲为此还经常奚落母亲:你看看,你看看——好人有好报吧。父亲后来告诉我们:“韩修女”领养的那个小男孩,原来是我家至亲——他的大名叫武跃林,是卜家子弟。尽管“文革”中“韩修女”“张修女”戴着白袖章,但那上面的十字标志连同她俩“十字天使”的形象,在鸣沙地区人们的心目中,却从来没有改变过。年5月23日夜草于银川悦海新天地

张学胜拍摄

杨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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