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最近几天的研究逐渐发现,武汉华南海鲜市场上的野味或许并非新冠病毒唯一的、最早的源头。即使这次疫情爆发,早已把野味交易又一次推上了风口浪尖。
许多网友因此愤恨不已,将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到吃野味的陋习上。
的确,在物质逐渐富足的中国,野味早就可有可无,把它看成一种陋习来批判也未尝不可,但是,管住了嘴,就万事大吉了吗?不吃野味,就能确保悲剧不会一再重演了吗?
轻视比瘟疫更可怕。
瘟疫和人类的羁绊,不只野味这一条纽带。人类和瘟疫搏斗的历史,本就是各种意外的集合……
从中亚到热那亚,黑死病的杀戮之旅
年10月,12条商船驶进西西里岛的墨西拿港时,船上的热那亚商人还没咽下最后一口气。
时间退回到几个月前,这些垄断了小半个地中海贸易的巨贾们还站在克里米亚的卡法城头举杯相庆——在之前的一年多里,这座位于黑海沿岸的热那亚港口直面几十倍于自己的蒙古大军,凭着用钱砸出来的铜墙铁壁和武装船队,热那亚人愣是撑住了。
一心想给热那亚人一个教训的蒙古大汗自己先挨个了教训——他的军队病了。
草药也熬了,阿訇也祷告了,大汗也跪在地上祈求老祖铁木真保佑了,统统木得鸟用。牙花子敲碎咽到肚子里,大汗决定撤。
▲现意大利地中海沿岸的主要港口之一热那亚港一角
站在城墙观望的热那亚人乐坏了。不是战无不胜吗?不是日行千里吗?没啥别没钱,钱在我这你来拿呀!有啥别有病,隔着城墙你奈我何?
人不能乱立Flag,大汗当天就用投石车把染病的尸体扔进了卡法城里。
瘟疫和人的羁绊远比爱侣的山盟海誓更靠谱。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它都会说一声“IDO”,也只有死亡才能将其分开。
这份爱显然来得太过迅猛和浓烈,卡法城里的热那亚人很快就顶不住了,逃回亚平宁,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黑死病”的西欧第一站,墨西拿
一个国家的地理形制似乎真能部分反映国民的特性。
公鸡版图上的中国人闻鸡起舞般的勤奋,活似一只球靴的亚平宁半岛也的确踢得一脚好皮球——无论是在绿茵场上,还是在面对这场浩劫时。
意大利足球偏爱防守,面对满船病号的墨西拿人也是,不过,尽管墨西拿人当天就让热那亚商船哪儿凉快去哪儿,但他们所面对的敌人远比C罗强悍多了。
没过几天,热那亚人身上的怪病就在美丽的西西里演绎出一场“恐怖传说”。
西西里遍地都是重要的港口,在那个“从前车马慢”的时代,总有不知情的商船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然后惊慌失措地逃到下一个港口。
▲14世纪,黑死病当时的蔓延路线
怪病搭上了顺风船,从西西里遍地开花:年1月,热那亚和威尼斯相继沦陷,然后蔓延到整个意大利;意大利北部的阿尔卑斯山原本可以阻挡这场灾难北上,但怪病随着商船绕道法国马赛,西欧门户洞开。
在今天,“黑死病”的名号无人不知,但这个称谓其实是年才出现的新词汇,正在遭受这场劫难的中世纪欧洲人更习惯把它称为“大死难”。
它的确名副其实,横扫法国的疫情发展迅猛,甚至让正愈演愈烈的英法百年战争都休战10年,趁虚而入的疫情又追随着撤退的英军登陆英伦,从西到东杀了个痛快。
到了年,甚至连极圈内的格陵兰也被其横扫。年,瘟疫完成了自己顺时针的欧亚之旅,再次回到了俄罗斯。
短短几年里,意大利和英国的人口骤减一半,而在之后年间,“大死难”持续不断,仅在欧洲就夺走了万条人命。
黑死病的背后真凶
这其实已经不是这种瘟疫第一次在人间为害,早在公元年的拜占庭,一场同样的疾病就夺去了1亿人的生命。
人口的骤减把查士丁尼大帝重振罗马的宏愿击得粉碎,而在黑死病沉寂一百年后,从中国云南爆发的瘟疫又一次席卷香港,并通过这座新兴的港口城市传播到全球。
也正是在香港,法国微生物学家耶尔森终于搞清了背后的真凶——鼠疫杆菌(耶尔森氏菌)。
在中国的传染病防治法里,鼠疫和霍乱是唯二的甲类传染病,和它相比,今天让我们如临大敌的新冠病毒(-nCoV)着实是个弟弟。
▲鼠疫由鼠疫杆菌(yersiniapestis)引起图源/Shutterstock
但位列01号传染病的鼠疫并非天生就是嗜杀成性的死神——鼠疫杆菌和人类之间并没有“咱俩必须死一个”的深仇大恨,在其天然分布的区域,它其实是一个非常和谐的存在。
在地球上的许多地方,鼠疫杆菌天然且无害,寄生性的鼠疫杆菌和啮齿类的宿主、传播媒介跳蚤构成了一个相互依存的稳定关系。
为什么老鼠不会生病呢?鼠疫杆菌表示你在逗我,把宿主杀死,我住哪去。
寄生细菌最巴不得宿主鼠生绵延,岁月静好,这样才能不劳而获地持续传播。在中亚、云南、伊朗和印度的那些鼠疫杆菌自然疫源带,正是这样一派祥和安宁的场景。
不巧的是,人类一脚踏进来了。
▲是人类文明,把老鼠这种动物带到了身边
俄罗斯考古学家奇沃尔松发现,中亚地区伊赛克库湖南边的一个小镇遗址在~年的死亡率格外高,而这附近正是一个鼠疫的自然疫源带。
在14世纪东西方交往日益频繁的时候,商人、传教士和铁骑披荆斩棘,不断穿越这些不曾为人类涉足的区域,或许正是在这个过程中,老鼠身上的跳蚤蹦跶到了人类身上。
鼠疫杆菌适应了啮齿类的身体,但对两条腿走路的裸猿却一无所知,它心里委屈——我就是馋你的身子,只想安安静静地寄生。可人体的免疫系统不答应:三无外来户还想永久居留权,你好大的面子!
鼠疫和免疫系统交了火,一不小心就把人搞死了。
在鼠疫杆菌和免疫系统坐下来握手言和之前,人体就像日俄战争时期被夹在中间的大清,横竖都是倒霉,相比而言,那些早就落户人体的慢性病、传染病的就显得温和多了。
6成人类疾病来自动物驯化
科尔特斯和皮萨罗是一对好基友,咱也不知道这哥俩成长历程受了什么刺激,反正成年之后,一个比一个发疯。
年,科尔特斯带着人入侵中美洲帝国阿兹台克,12年后,皮萨罗带着个人试图征服南美帝国印加,而这俩国家当时的人口都接近千万。
在人类的战争史上,恐怕找不出这么悬殊的力量对比,但诡异的是,这哥俩居然还赢了。
科尔特斯和皮萨罗当然不是战神,但他们身上的那些病的确是。
▲皮萨罗擒获印加皇帝阿塔瓦尔帕
大航海时代之前,亚非欧三块旧大陆就是已知世界的全部。生活在旧大陆的文明虽然相隔甚远,却也有不少交流,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农业。
农业的开端就是植物的驯化,而第一种被驯化的植物是我们熟悉的小麦,中东新月文明驯化的这种野草,如今天天被端上你我的餐桌,这正是农业文明全球化的一个写照。
在各个文明间传播、普及的种植业带来了富余的粮食,这也间接推动了对动物的驯化,被驯化的猪牛羊鸡鸭,好养又美味。
有了农业这把利器,人类真正踏进了文明。可文明也是把双刃剑,驯化让我们肉、奶管够,也不免要吃点苦头。
所有的驯化动物都来自于其野外的祖先,在它们体内当然也和中亚的老鼠一样存在着稳定的寄生病原。
▲鸡——是我们最熟悉的驯化动物之一,也是流感的源头之一
这些病原或许不会导致驯化动物生病,但当早期人类开始驯养,并越来越频繁地接触驯化动物时,病原也不可避免地来到人类身上。
实际上,人类现在所能罹患的所有疾病的至少6成都来自于动物传染,而其中的一大部分正是这些驯化动物的功劳。
在这些疾病刚刚进入人类社会的时候,它们恐怕也是如同鼠疫一样狰狞不堪,但上万年时光过去,其中的一些已经和我们的免疫系统签了停战协议——我们产生了抗体。
还有一些虽然桀骜不驯,但也比最初温和了许多,我们早就不当回事的麻疹(来自于牛)、流感(来自禽类)、百日咳(来自猪和狗),都是其中的代表。
当然,旧世界的病原也并非全都人畜无害,从家牛传染给人的天花,直到科尔特斯征服美洲的时代依然非常厉害,有些人对天花免疫,但也总有倒霉蛋一病不起。
科尔特斯的远征军里,显然就有这样的倒霉蛋,不过,前往美洲的航行少不了潮湿和烈日,而这两样都是天花害怕的东西。
▲天花病毒,新世界的死神
等到抵达美洲的时候,这些病号居然大多痊愈了,并且也都产生了抗体——美中不足的是,曾经俊俏的脸袋上多了不少麻子。天花恐怕就是这么来到古老的美洲帝国的。
印第安人的祖先也是从旧大陆来的,但他们来到美洲的时间比人类完成对牛的驯化要早的多,以至于在西班牙人到来之前,他们根本就没接触过家牛,自然也不可能接触过天花。
偌大的美洲原住民群体对天花的抵御能力约等于0,被西班牙士兵带来的天花瞬间成为美洲的死神。
天花干掉了数以十万计的美洲军队,让西班牙人顺利接过了新世界的宝座,但病毒显然没打算收手,持续肆虐的瘟疫在美洲展现出不亚于鼠疫的惊人破坏力,甚至让几乎没染病的西班牙人也胆寒不已——不对啊,这和我认识的天花怎么不一样!
眼看着刚刚被自己收编的普通土著百姓接连倒下,西班牙人也犯了难,没有壮劳力可用,还谈什么建设新生活呢?从非洲绑架黑奴运到美洲干活,自然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对抗新型疾病,人类任重而道远
您要说了:我生在旧大陆,长在红旗下,不去野外自然疫源带,也不吃野味,这种糟心事到不了我头上。
您扶了扶鼻梁上的口罩,说得很从容。
不可否认,每一次疫情都会给我们留下苦痛记忆,而懂得亡羊补牢的文明,总能在苦难中一点点成长。但这种成长的速度能不能追赶上不断涌现的新病原,则是另外一回事。
全民吐槽和官方重视可能会断绝中国野味贸易,但在世界的某些地方,野生动物可不是用来打牙祭的。
政治动荡的非洲部分国家,“丛林肉”是非常重要的蛋白质来源。他们并非不知道吃野生动物很危险,但吃了犯病,不吃犯饿。本能和理性的抗衡,理性往往落得下风。
▲非人灵长类是非洲丛林肉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这些灵长类种群极易在野外感染埃博拉病毒,并通过丛林肉传染给人
于是,致死率90%的埃博拉来了。幸运的是,它无法高效地通过空气传播,不幸的是,从年开始,它一次又一次地通过“丛林肉”为祸。
非洲大兄弟闹瘟疫,关我们啥事呢?那可关系大了。
断送了美洲原生文明的瘟疫根本就不是一场旧大陆对新大陆的降温打击,它反映的实质上是全球化对原本区域化的疾病的快速传播。
在今天这种坐上动车一天横穿中国,坐上飞机一两天转遍全球的时代,疾病的扩散效率指数增长,在它们面前,距离早就毫无意义。
当然,你可以说非洲经济落后,不接触也罢,但发达国家就没有这样的病原吗?
西尼罗病毒起源自非洲乌干达的西尼罗地区,但近些年来已经在欧美各国不断爆发,经济全球化的今天,中美、中欧的贸易和人员往来,也能如此轻易的切断吗?
就像这一次的新型冠状病毒,已经几乎蔓延全球。这也是世间的真相: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
所以不吃野味,真的能确保悲剧不会一再重演了吗?
相信经历这一次疫情,你们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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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动物科普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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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羽
__Referenc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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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犬一话编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