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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清湘老道,本名蒋才东,现年72岁。全州镇民主街长大,退休后居桂林。
十家院子
文/清湘老道
十
白天,十家院子里除了小孩就难得见着大人,个个忙着做生意赚钱养家。只要一无事做或做不成生意,第二天的生计就成问题。而一到了晚饭时分,院子里顿时就热闹起来。家家端着饭碗集中到一块,谈天说地,讲笑话传播新闻趣事。
张钵头的故事趣闻最多,他帮人剃头时常常听到各种各样的传闻。他说刘团长(日本投降后进驻清湘师的一位团长)最近从外头收了个丫头,这丫头长得体面,白白嫩嫩的像水豆腐一般。刘团长很想收做小房,可他的夫人死活不肯答应。没办法,刘团长就以教丫头识字为名,有空就往小丫头房里跑,一教就要教上一两个时辰。刘夫人发现后心生一计,想法要给刘团长一个难堪。有一天她就当着刘团长的面对那丫头说:丫头,老爷天天教你认字,我出两个字让你认一认。接着写下了一个“胸”字和一个“脚”字,那丫头看了半天却认不了。这里刘团长着急了,对着那丫头拍自己的胸脯和大腿,给她一个暗示。那丫头倒也心有灵犀,马上对刘夫人说:我晓得了,老爷天天教我的,不就是一个……“奶”字她不好说,就拍拍自己的胸,指指自己的奶说:这里啰!另一个字,嘻嘻,这个字讲不出口,就是指屙尿那里的那个字吗!张钵头这里话还没说完,轰地一声,全场已经捧腹大笑。嘴里有茶的就喷茶,口里含饭的就喷饭,笑得”猴子”刘捶胸顿足、笑得蒋济昌连连咳嗽,笑得旁边的人上气不接下气:你这个狗日的张钵头,想呛死人是不是呀……
人们正闹得欢腾,柏宏举急急忙忙走了过来,走到张钵头跟前就说:蒋议长家的老太爷过世了,我们局长请你去帮唱堂“孝歌”。
柏宏举的这一声叫唤顿时扫了张钵头的谈兴。
“喊、喊、喊什么卵。没看见我们正好在谈白扯卵谈,太扫兴了!”停了一会,他觉得不太好,就又说,“不过,看在你是东家的面子上,还是应该去赶赶议长老太爷的丧酒的!”张钵头站起身来,对着众人一个拱手,道声各位慢慢聊吧,我去给东家“捧卵泡”去了。人还没转身,他又说道:“再讲,这升天的老爷子还是做过好事的人,也该去陪一陪他”。
张钵头能这样评价蒋老太爷,在坐的人大都赞同,因为他既是本县县议会议长大人的父亲和县警察局长大人的岳父,更是清湘一个有着较好名声的绅士。
蒋姓是清湘的一个大姓,据说姓蒋的就占了清湘县人口的三分之一。看一看耸立在县城中心的蒋氏公堂,那巍峨的建筑,那红墙绿瓦和主持祭祀时的气派,就可感觉到蒋氏宗族在清湘的地位。而作为清湘蒋氏宗族的代言人,蒋竹逸的一举一动是如何地具有权威性和感召力就可想而知了。
蒋竹逸生长于清湘长乡。清湘自古有一句顺口溜:长、万两乡出白米,富贵落升乡。长乡也是一个鱼米之乡,它处于莽莽越城岭的腹心地带,四周群山环抱,水源丰富、冬暖夏凉,出产的稻米闻名湘桂两省;而这里养的猪则肉香味美,甚至还远销到粤港和东南亚一带。蒋竹逸家是长乡的第一大户,他本人也是全县最有学问的世家子弟,他曾在香港大学攻读四年,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和白话。“走日本”时,他也曾带领清湘的自卫队进到长乡深山里抗击过日本侵略者,可谓是有着辉煌历史的人物。他的父亲更非一般乡间土财主,前清时参加省里的乡试,一试中举,被誉为桂北神童。他也曾进京参加大比,虽名落孙山,但仍享誉广西、名振清湘。
落第以后的蒋老太爷当时还很年轻,仕途之路已断,他并未因此悲观失望,而是改办实业。他果断地从山村老家迁了出来,在清湘县城盖了一处公馆,取名“瑞香园”,将家里的万贯家财投资办起了酒作坊、五香豆腐作坊和海椒酱料作坊。清湘历来就以米香酒、海椒酱和五香豆腐闻名湘桂,湘桂几县的人们就常说:清湘的豆腐清湘的酱,清湘的米酒醉湘江。此话一点也不假。清湘的海椒肉厚子小、略带甜味,清湘人用这种海椒剁碎剁茸,参进本地产的豆豉,再加上干子姜片或者干刀豆片,甚至还加上花生粉做成辣酱,吃起来异常地香辣可口,让人口角生津、胃口大开。而那种称为五香豆腐的豆干,则是用五种香料将做成的豆腐干慢慢地熏烤,让香味渗入豆腐肉内,熏成金黄色彩后用稻草捆绑起来,一串一串地吊在屋檐下,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取下一吊,煎、炒、烩汤,都是极妙的送酒下饭的佳肴。清湘米酒更不用说了,就是用本地出的大米和三江口的江水酿成,醇香爽口,回味无穷,就是喝醉了也不会给人头胀头痛的感觉。因此,这清湘的人就特别地善饮、豪饮,一赌起酒来,谁若失言谁就会被人扯着脖胫将酒灌进嘴里,再不然酒就会从衣领倒了进去。
蒋老太爷的实业很快就有了成效,使他的家产有了成倍的增加,于是他送儿子蒋竹逸进香港大学,又出资办起了完全小学,开始做善事,因此使他成为了清湘的知名人士、社会名流。
蒋老太爷虽不从政但不甘寂寞。当他有了钱、有了知名度了以后,他就设法插手政治。民国21年春,宝盖岭上的瑶族领袖俸天林联络起湘桂两省五县的瑶族同胞代表多人,聚集在杉木江、冷水浸等山间村寨里,以“打蘸”为名策划举行武装起义。会议决定以俸天林为总起义军军师,以清湘天青溪的瑶民为起义军主力,于中秋时节举事,反抗民族压迫和剥削。到八月初,清湘县政府突然获悉了瑶民即将起义造反的消息,也迅速布置兵力,准备镇压。俸天林当即立断,率领清湘天青溪的多年轻力壮的瑶族青年提前祭旗起义,翻过宝盖岭,直赴观阳县城,一举轰破城墙,攻占了桂北这座小县城。
瑶王俸天林此举立刻震憾了广西省桂系当局,马上调兵遣将进行镇压。这时,蒋老太爷主动献策提出先行招抚,“以不战而屈兵”,并自告奋勇愿孤身一人进入瑶寨,说服瑶王俸天林出山,到时再让政府与他们进行谈判。
蒋老太爷作为地方上的一名著名士绅,又无官无职,应该是一名非常中立、让造反者感到放心又让当局信赖的合适调停者。蒋老太爷确实也非常具有当说客的资格。
蒋老太爷青衣小帽,带一小年轻做随从,为避中午烈日,凌晨4点就出发,向着东南方的宝盖山瑶山走去。那时没有公路,虽有一条东南大道,也只能走走马拉的木车,还得要渡过万乡河和广西河(即湘江)后,才能雇得上车。
从清湘到宝盖山,共有一百二、三十多里路,并且沿途多是山路,人们出行需时而弃车登山,时而涉水过河,而且因路旁山山相连,山深林密,杂树丛生,时常还有剪径蟊贼出没,祸害行人商旅。蒋老太爷坐了近50里的车子,在恩乡停住车,找了一间干净点的伙铺,随便吃了晌午,吸足了水烟后,便和衣而卧,一直睡到午后三四点钟。看看骄阳西斜,凉风已起,就胡乱地用水擦了一把脸,匆匆往内建乡赶去。这时他们只能走小路了,走大道要拐一个大弯,要多走十多里地。主仆二人只想赶到鳌鱼洲去借宿,第二天好爬宝盖大山。
这鳌鱼洲本叫靠山脚,只因这个小山村民国初年出了一个响当当的大人物,大人物嫌自己的衣胞之地名字太土,与本人身份难符,便请风水先生再摆罗盘,测看得村子的后笼山如一巨龟,就依形附意,成龙不敢,那就成一鳌鱼吧,那也颇为威风响亮。
蒋老太爷二人点灯时分才走到鳌鱼洲。此时的鳌鱼洲已成了一座军营,小小村子上走的是军人,站的是军人,当地人几乎在这刚刚断黑的村子里一个也见不着。只听得那些操着桂林腔的、白话腔的外地兵爷们在吆三喊四。蒋老太爷主仆二人避开穿着土黄色军服的军人,直奔后笼山脚下的姜府而去。姜府即是大人物功成名就后回家建起来的,前三进后三进,若大一个庄院,可他身为省府掌财之人,哪能蜗居偏僻山庄,因此一家人不在此地居住,只留下管家帮他照管院子田产。管家为比邻瑶山闹造反,围剿的官兵又要在他的府里驻兵,正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一听政府招安之人来到,赶忙亲自出面接待。好茶好水好饭好食,第二天不顾蒋老太爷的极力反对,将专给主人用的一乘凉轿抬了出来,一直将蒋老太爷送到了宝盖大山的山脚。
宝盖山山高岭陡,主峰海拔高近米。俸天林的老寨也在千米左右,终年云雾缭绕,雾露重重。年近花甲的蒋老太爷要爬上这么高的山寨确实也太难为他了。但昔年的老举人、当今的知名士绅,却老骥伏枥、雄心不减,报国之心令人钦敬。他涉过湍急的建江,开始攀山爬岭。五六十里的山路,羊肠似地缠绕在丛山峻岭之中。它时而藏身于古树老藤之下,时而又腾跃在峰巅岭尖之上,有时它久久依恋着山间小溪,有时却又直插白云蓝天。久没受过这种辛苦艰难的蒋老太爷爬不了半个时辰的山间小道,便累得气喘吁吁,汗流如雨。他抬头望望峰峰相连的群山、莽莽苍苍的大岭,天上艳阳高照,四周绿树簇拥,有鸟鸣叫着飞过,有小野物匆匆地跑过,而那山道却那样没心没肺地漫延着,似乎要一直通到天涯、通到地老天荒的年月才肯罢休。
幸好蒋老太爷只才走了不到两个时钟,山上的瑶民就派人来迎接他们了。不要说山里的瑶民蛮野,其实他们是最讲义气的;也不要讲瑶民不通情理,其实他们是蛮有礼性的。当他老远见着一群头扎大包头、身穿青腚染的大襟衫、扎着色彩艳丽的腰带的瑶民抬着一架竹椅从那陡峭的山崖间走了下来的时候,蒋老太爷不由心中一阵惊喜:他明白,他此行必定会马到功成。定会使他多来年几番拼搏、多次梦想而不成的功名,在此就会一举兑现,他的名气便会在倾刻之间传遍八桂大地!
从生下来就能爬山攀岭的瑶民走起山路来比城里人走在大街上还要快。蒋老太爷坐在竹椅上晃晃悠悠、稳稳当当,还迷迷糊糊地逛了一趟梦乡。突然,蒋老太爷迷蒙之中听到有人在尖声叫喊,他才睁眼一看,原来已经到了俸天林的老寨杉木江。
蒋老太爷虽说就是本地人,但他六十来岁了却从未到过这里。来到这里一看,这深山老林地方,倒也山清水秀。一条山溪从宝盖山发源,流到这里湾出一个不大的深潭,潭满处冲出一道缺口,一股流泉汹涌而出,跌落十米高坡,形成一道长年不会枯竭的瀑布。深潭两岸是层层叠叠的梯田,梯田一块叠一块,一直叠上了青天。有吊脚竹楼或耸立在半山腰上、或傍山崖而筑,这座楼挨着那座楼,这边崖连着那边崖,青石板铺成的山道,把楼、把崖又串成了一串。溪边还有不大的竹筒水车,吱吱呀呀地永不休止地吟唱着古老的歌谣。
俸天林的老寨建在寨子的最高处。这是全寨子最大最气派的建筑,占地约有一亩。墙是青砖到顶,飞檐翘角。屋分两进,跨进高约一丈、宽有八尺的大门,就是一个大厅,此时已是刀枪箭戟,排满了两边,不少头盘大包头的瑶民嘴含烟杆聚成几堆在那聊天,也有不少头顶高而尖的帽子的瑶族妇女在人群中走来走去。出大厅是一个大天井,过天井上几级台阶,又是一个大殿。殿内显得昏暗,在长明灯的照耀下,见一高大的菩萨耸立在北墙正中,看那打扮,蒋老太爷估摸应是盘王。盘王前面是拜台,拜台上香烟缭绕。就在拜台的左边,十几个汉子雁翅排开,或手拿大刀,或持长枪。居中坐着一位年约四十的瘦脸、唇下长着一咎山羊胡子的人,他一手托着那咎胡须,一手撑在腿上,细迷着眼看着走近来的说客。他的身后展开着一面五尺宽一丈长的黑边黄色大旗,大旗上写着“护券大元帅”五个黑色大字,透出一股浓浓的杀气。蒋老太爷既然敢于请缨,当然对瑶族的历史和本县的瑶民进行过一番认真地研究:这“护券”的“券”即是指《评皇券牒》。相传是唐太宗贞观二年特敕旨瑶民先祖盘王:允许盘王后裔耕山种岭,永免徭役赋税。它从此就成为了瑶家的“护身符”和“过山榜”。俸天林以维护《评皇券牒》为名,号召各地瑶民起来保卫家园、反抗民族压迫和剥削,足见其高人一头,具有政治家的谋略。“绝不能以草莽英雄来对待!”考上过前清举人的蒋老太爷也非等闲之辈,他这位毛遂自荐的说客心中立刻就有了对策。
“日头出早照青山,千家峒口雾纷纷。云雾飞散日当照,牯牛犁田早出门……”蒋老太爷手未打拱,腰未下弯,开口便吟诵了一段瑶族史诗《千家峒歌》。他那里诗尚未吟完,这边瘦脸的俸天林已睁大了眼睛,把他的身子整个地向前倾了过来,惊呀地问道:“你老先生还读过我们的书?”
蒋老太爷恭敬地向盘王塑像鞠上一躬,然后微笑着说:“岂只读过而已,我还知道贵民族先祖盘王为国家立下过赫赫战功,你们可是英雄的后人呀!”。
俸天林一听更是喜不自禁,马上从他的宝座上走了下来,用双手紧紧地握住了蒋老太爷,说声快拿酒来,决不能怠慢了我们的朋友蒋老先生!接着就牵着蒋老太爷的手走向了旁边的厢房,他要与蒋老太爷来个“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敞怀长谈。蒋老太爷土生土长清湘人,清湘人普遍好酒,平常遇上朋友,不醉不会罢休,因此他也练得一身酒功夫。不过他却从未喝过瑶家的水酒!这水酒当然也是大米酿成,不过是糯米。酒酿成后,临到喝时还要用山泉水来冲淡再喝的。蒋老太爷终究是上了点年纪,近年来又养尊处优惯了,怕喝了这种酒不知肚子是否会“认账”。但他也明白,瑶家人特别讲义气,开口就是三大碗,干了就是好兄弟,不干者被视为是看不起他们瑶家人。此时此刻,容不得他蒋老爷子再有思考的时间。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不然,他的全部辛苦、全部努力都得化为泡影!蒋老太爷真是视死如归,一仰脖子,咕咚一声灌了进口,一切话就好说得多了。
“蒋老爷子,你是清湘州的名人,有万贯家财又乐善好施,公子争气而学有所成……”俸天林小时候曾经读过几年书,因此在与外来人谈话时其言谈举止就有所不同。此时他明明知道蒋老爷子前来宝盖大山的用意,但仍要在正式谈话前对来人表示出应有的尊重,因此他一开口就先赞颂了蒋老爷子一番:“蒙你老看得起,以你花甲之高龄,不辞劳苦爬山涉水来到我们这种苦寒地方,敢问你老该以何教我?”
“教你什么那是不敢当的。不过大帅以一布衣振臂一呼便能唤起几县瑶胞,扯大旗而造反,也算丈夫豪杰。但是你是否考虑过,此事该怎样结局?”
“走到哪山唱哪山歌,后果早已不敢设想。如果官府能够给我们瑶民一条生路,我们也不会拿脑壳来打赌!”
“有什么事不好商量,何必铤而走险!”
“有讲话的地方那就好了。就是没有我们讲话的地方,我们才这样做的。何况古时候的皇帝老子就给我们发了皇榜的,我们这样做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顺!”俸天林越讲越来气,他的大手一拍桌子,连酒碗也跳了起来。
静默。蒋老爷子没有接下话把,俸天林也没有继续。沉默了约有四五分钟,蒋老爷子才又开了口:“……担禾入屋屋背晒,日落石岭禾回厅……日落白石岭背庄,姊妹齐齐过莲塘,莲塘水面白净朵,手更莲子四行香……”这又是瑶家的《过山榜》,蒋老爷子背诵起来是情真意切地,摇头晃脑似乎已然进入了瑶家的圣地一般。让俸福林瞪着眼弄不懂这位老先生要干什么。良久,蒋老爷子才睁开眼睛,发出异样的光彩盯着俸福林说:“这是神仙的日子,为何不继续过下去呢?”
俸天林马上接口就说:“‘官府公差把峒进,逼交皇粮送京城。人逢乱世难躲开,朝廷兵勇进峒来。瑶人退出千家峒,跋山涉水开路行。’现在又是这种情况,‘官逼民反,不得不反’呀!”
蒋老爷子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感到肚子一阵绞痛,他知道是刚才喝进去的酒产生作用了,立刻得奔茅房。他说一声肚子不好,站起来便跑,还没到茅房就一泻千里——这个丑出得太大了!
蒋老爷子一病就病了三天,拉得面黄皮瘦,几乎走了形。也使得俸天林心中十分不安。他主动上山去采来了止泻的草药,并且煎了亲自一勺一勺地喂进老爷子的嘴里。等到第三天时,蒋老爷子止住了泻,也喝下了一碗鸡汤,精神有了明显好转,他又迫不及待地把俸天林请到了他的床前,用颤巍巍的声音对俸天林说:“大帅呀,我理解你们瑶民的行为举动。但你要为你的瑶民子孙想一想呀,见好就收。你们现在已经拿下了观阳,有了与官军谈判的筹码了。我能来到这里,也是县府的意思,他们只想尽快和平解决你们的这次造反行为!”话刚说完,蒋老爷子还痛苦地吭哧吭哧地咳了起来。踏实老诚的瑶民起义领袖俸天林真地就被蒋老爷子的这番话给打动了。他觉着蒋老爷子说的也很有道理,打起仗来对谁都没有好处。能通过谈判获得瑶民想要得到的利益,那不是非常好的事情吗!当然,他也生怕上当受骗。他们吃的亏已是数也数不清了,官府对他们历来就是讲话不算话的。这次绝不能再受骗!
“蒋老爷子,你还是好好歇息吧。能不能谈,谈什么,跟什么人谈,我还得跟我的弟兄们好好扯一扯,我一个人讲话是算不得数的。”俸天林避实就虚,想再拖他几天。但蒋老爷子不想再拖了,他想他再在这里住上几天,还不把老命都丢在这深山大岭啦。他一把就拉住起身要走的俸天林说:“大帅,你当心我哄你呀?我一直陪着你,如果县府要杀你,我就去给你陪斩,我可在此对天发誓!”
三天后,蒋老太爷陪着瑶民起义领袖俸天林来到了清湘县城,引起这座古老县城极大的骚动,男男女女塞满了本来就不宽敞的街道,都想一睹天不怕地不怕的瑶民造反头领。不仅如此,连县府里也一阵混乱——他们该怎样来接待这位大逆不道之人、如何跟他进行谈判?
县府里的老爷们做不了主,他们也没有料到蒋老爷子真能把俸天林给请了出来。想一想这也是天上掉下的馅饼,说不定就在这件事上立了一大功劳。于是他们赶紧向桂林省府汇报,接报的恰是省主席。这位桂系三巨头之一当即派出一连兵士,乘车赶到清湘,不管三七二十一,更不顾清湘县府以前作出的要与瑶族起义军进行谈判的承诺——和平解决这次事件。强行要将俸天林押送桂林关押审问!
蒋老太爷一听此事,连不迭地奔往县政府,死活吵着要与俸天林一同前往。可省府来的大兵谁认得你一个县城小绅士?一把将蒋老太爷推到了路边,轰隆隆将汽车开走了。蒋老太爷当时羞愧难当,自己的爬山越岭、泻肚拉血、苦口婆心、千思万虑,所有的心血全都化作东流水,全都成了罪过!他将何以面对那些曾经诚恳对待他、服伺过他的老实八交的瑶家父兄!
他已经成了言而无信的小人、骗子、奸贼,再也无面目呆在这清湘地面上了。
蒋老太爷随即独自离家,出走到湖南亲戚家,一避就是十几年。他走以后,桂系军阀真的翻脸不认人,杀了俸天林,残酷地镇压了这一次轰轰烈烈的瑶民起义。但他们倒没有忘记蒋老太爷,封了他一个县参议员的头衔,还赐了一块“为国分忧”的大匾。
远在湖南的蒋老太爷当然没有理会。可他儿子却顶了父亲的缺,从香港归来以后,平步青云,年轻轻地就爬上了县参议会的议长的位置。
蒋老爷子就这样怀着羞愧之心,离乡背景地又活过了十多年,看见了日本侵略者的烧杀抢掠,也看见了中国人的英勇抗战,最后还看到了中国人民取得的伟大胜利。他回到了自己的故土,但他终于垂垂老矣,当年的最寒冷的冬季刚刚开始,这位蒋老爷子油干灯尽,终于爱恨交织地离开了这个混乱而不安宁的世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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