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文单篇推23公子,求你莫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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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小兔子分享的第本小说

《公子,求你莫寻死》

作者:丹青手

文案

似玉是庙前镇门的石狮子,庙中香火一向盛,运道一直是不错的,可惜遇上了家道中落的公子,当场自尽在她面前。

从此似玉的运道一落千丈,不过她没记恨,毕竟这凡人长得是真好看。

一世倒霉想不开也是情有可原,可似玉没想到这丧门入命的竟七七四十九世都在她这处寻死……

似玉嘀咕:既然此人横竖都要寻死,不如找机会炖了调养调养身子?

作品标签

主角:似玉姑嵩

配角:一大堆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前世今生

文章类型:原创-言情-架空历史-仙侠

作品视角:女主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无从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全文字数:字

是否出版:尚未出版

签约状态:晋江已签约

正文章节

  ☆、第1章

  似玉自打有灵识以来,便是庙前的镇门石狮子,说镇门确实是个客套话,她一个低等灵怪也镇不了什么东西,纯粹一个大件儿摆设,避免门前光秃秃得不大气。

  与她一道当摆设的还有另外一个,名叫如花,她们本家是石,名儿怪好听的,石似玉,石如花,合在一起便是如花似玉,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姐妹狮。

  不过不是名字好听而有的名声,而是因为太过没脸没皮,明明长得这般丑陋,却非要取娇嫩嫩的名字,太是嗝咽灵怪。

  似玉也没得法子,镇门的玩意儿不大抵都是这么个凶残模样吗,更何况这名儿还是庙里的老和尚给取的,哪能胡改,没得乱了运道谁来负责?

  如花修成灵识比她早很多,听惯了闲言碎语,根本不在意这些,她只在意阴阳调和。

  狮是只好狮,就是脾气却非常古怪,每个月里总会有那么二十几天间歇性的暴躁,每每让她猝不及防。

  来来回回大抵就是埋怨似玉是只母的,怨自己命数不好,别的门前都是一公一母,偏生她们一对母的摆在这处没个阴阳调和,平白堵心窝子。

  是以她们除了用灵识对骂,也没别的有效交流,逢个打雷下雨,信号接收还不好,每每吵到兴头上却时断时续,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憋气到吐血。

  日子久了,似玉也就将她那间歇性叫骂当作耳旁风吹过,装聋作哑的本事也练到了极致。

  寺庙里的香火日渐旺盛,也引得周遭乱七八糟的杂物都有了灵识,可惜平日里不怎么爱讲话,与它们搭个话头也是爱答不理,性子很是高傲冷漠。

  似玉只能日复一日地蹲在庙门前,成日风吹雨打太阳晒,头上也长了草,日子过得很是没滋没味。

  唯有打雷下雨才能消遣一二,逮着机会看一看这些平日里高冷的花花草草,在风雨中摇曳哭嚎的可爱形容。

  这日夜里依旧风平浪静,眼看着就没有什么乐子来排解消遣,她心头有些失望,这都盼了多少日雷雨,却连着一个月都放晴,没得戏看,嘴里都快淡出只鸟来。

  一旁哼曲儿的如花忽而顿住,直发出一声惊叹,‘哎呦我天,这是哪处来的小生!这面皮生得可真是我的理想型!!!’

  似玉的瞌睡被惊了个散,心想至于吗?

  这凡人还不就是一双眼睛一张嘴,两条胳膊两条腿,再好看还能越过山下村口那个秀才?

  她没精打采地看向前头,意识突然被电击过一般战栗,原来凡人可以生得这样好看……

  那拂面而来的风突然间就不显得燥热了,仿佛脱离了世俗,与这尘世间的所有格格不入,世间万般皆配不起他的干净清隽。

  似玉忽然听不进所有嘈杂的声音,眼中只有她,这只公的眉眼生得太好,叫人一眼便能看进心里头去。

  只是他眼中有太多似玉看不懂的东西,与那些来寺庙祈求的人有相似之处,却又完全不同,不像是要来求光明的人……

  一旁如花做戏一般娇滴滴,‘常人烧香都是白日来的,公子你怎么大半夜里来,现下寺庙都关门落锁了,你一个人多危险呀,要不要奴家陪陪你?’

  末了,她又自问自答,粗着声儿,‘小生这厢是被姑娘的美貌吸引而来,一见倾心,特特来问姑娘芳名?’

  周遭灵怪闻言呕声此起彼伏,仿佛承受了什么不该承受的折磨,形容很是煎熬难挨。

  如花倒没说错,这夜黑风高的,这脆皮凡人独自在深山老林里确实很危险,这处虽不如乱葬岗那处孤魂野鬼成群结队,但多多少少会有几只飘来这处晃荡,都是怨气极重的厉鬼,若是碰上女鬼,采阳补阴必是没跑的。

  采阳补阴这文雅词,似玉还是从如花那儿听来的,如花是个极上进的摆设,心心念念盼着修成人形,寻个公狮吃上几回,好采阳补阴增加修为,再吃更多公灵怪,无限循环便是大好。

  似玉虽不知晓她为何热衷于吃公灵怪,可到底佩服她这般进取的心思,像自个儿,看着像个无用的摆设,其实也确实是个无用的摆设,混混日子的咸鱼狮。

  往日她并没捣腾修为的念头,现下看到这凡人倒是颇生了些心思,这人长得这般好看,若是能将他吃了,说不准自己也能有这样的气度皮相,也免得成日被寒碜配不上自个儿的名字。

  那公子缓步走近,衣摆微微带起夜风,长腿窄腰,身姿修长,步步走来的脚步仿佛落在似玉心上,一下下砰砰跳。

  如花用力吞咽口水,‘这凡人若是能让我吃上一回,我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似玉疑惑她怎得变了口味,‘你起先不是还嫌凡人皮太脆了,想要肌肉一大块一大块的公灵怪?’

  如花狠呸了一声,‘你是不是榆木脑袋一敲一个响,锤锤打打才能动脑壳?!

  那等俗物怎么比得上眼前这个极品,你懂不懂什么叫男人,你看看这长腿窄腰,要是在床榻……咳咳咳……反正绝对会让你食髓知味,我要是能在他现下这个大好年华里修成人形,必定要狠狠采阴补阳一番,届时必定是□□的好滋味!’

  似玉听得是垂涎欲滴,就差留下哈喇子,“你这么说,我倒也想尝尝这凡人的味道,一定很是可口~”

  如花那眼神就没离过前头的人,越看越觉得可惜,她终年是个摆设,再是想吃这凡人也不过是痴狮说梦,‘唉,可惜凡人命薄,就这么短短的几十年,一眨眼功夫便没了,等我们修成了人形,他怕是连骨头都化成了灰……’

  似玉那一颗热腾腾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这不吊她胃口吗,又没甚实质行动可做,光看不能吃实在太糟心了。

  似玉有些丧气,那凡人已然站定在寺庙前,既不上前叩门也不唤人,只静静看着那庙门,又好像越过那扇门看向别处,眉眼深远似谪仙,神情似是悲悯。

  “人人都祈愿你的庇佑,可你真的能看见吗?还是装聋作哑,一概视而不见……?”

  似玉、如花皆是心中一震,这瞧着谪仙一般的公子竟这般狂妄肆意,说这大逆不道的话!

  天际突然响起一道惊雷,雷声突兀压下,吓得周围的灵怪纷纷往黑暗缩卷。

  这人却半点不怕,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他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结果,眼里空洞无物,只余空寂。

  这人长得太好,这样的神情都能如画一般,无端叫人心生怜惜,衬得周遭景色独好。

  似玉看得入神,根本没发现他袖下微微泛起的锋利光芒,忽而又一道巨雷凌空而下,那寒光一闪而过,皙白的脖颈被划破了一个大口子,血喷涌而出撒到她身上。

  天气的惊雷一道又一道凌空降下,震得天地仿佛都动摇荡起来,摇摇晃晃如地龙而起极为骇人,又一道惊雷划破天际,大雨毫无征兆倾盆而下,伴着肆虐的风呼啸而过。

  眼前的一切都让似玉根本反应不及,她甚至感觉到了他鲜血的温度,那温热的血仿佛在灼烧她的石皮。

  面前的人毫无征兆地倒下,斗大雨水滴滴砸在他皙白的面容上,衣衫被血染尽,慢慢随着雨水晕染开来,淡淡的血色蜿蜒曲折而来,如画的眉眼被雨水染湿越显深远。

  那眼神太空寂悲戚,明明落了雨,她却仿佛看见了他眼角滑落的泪。

  大雨下了一整夜,夜尽天明才慢慢停止。

  寺庙里的老和尚打开门见了这番情形,吓得当即晕了过去,好在寺庙香火旺盛,早间便人来人往的,硬生生给救了回来,那早已气绝离魂的人被卷了张席子,随意丢去了乱葬岗。

  后来,她们才在来往的凡人议论中知晓,这人便是横郭公府嫡长子,横衡,表字姑嵩,天资聪颖,行止有度,才学过人,年少便得百家知。

  便是连似玉这孤陋寡闻的,也听过他的名字,来这寺庙祈愿的大家闺秀,大多都存了嫁于他的心思,那情树上挂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名字。

  可惜天不从人愿,后头被扯进了谋逆大罪,受了牵连世家没落,到最后家破人亡,只留下他一个,可谓是人间惨剧。

  似玉身上的血迹早被雨水洗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他眼中的孤寂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那眼里的东西与她来说太过沉重……

  似玉想着叹了一口气,心中难免有些沮丧,好不容易有了食欲便被无情地扼杀在摇篮里,如今吓得胃口全无,过后见到这些个两条腿的凡人,恐怕会留下阴影哦……

  如花哭得伤心欲绝,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看见一张合心意的皮囊,却不想眨眼功夫便没了,叫她如何不痛心!

  周遭的灵怪还未从惊吓中缓过来,它们本就是靠天生养的脆弱灵怪,那凡人死时天呈异象,一道道怒雷劈下,这地皮便秃了一块又一块,生生带着了不少同类,场面何其可怕!

  他们这一类摆设似的灵怪本就僵硬胆小,昨日那事已然排上灵怪十大恐怖榜的榜首,弄得他们神经过敏紧张,如今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便歇斯底里地一叠声尖叫,场面很是凄楚。

  虽然灵怪的时间很多,尤其是她们这种石头怪,多得是那铁杵磨成针的时间,可她们调养身子是很艰难的,受一点惊吓就要对花很多精力来调养,非常娇气。

  这人不过在他们面前待了半盏茶功夫,却叫她们生生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来调养,实在太不人道。

  可最坏的结果还不是这些,而是寺庙的香火弱了,这一事过后,每每来人就会提到横郭公长子自绝在这处,这名声大传得自然也远,寺庙前头死了人哪能不惹忌讳?

  天长日久,寺庙里的香火便慢慢淡下来,灵怪喜食香火,现下少了吃食,日子过得更加艰苦难熬。

  本以为这事过了便过了,却不想后头这个天煞孤星每每投胎转世都来这一处寻死。

  凡人过了奈何桥都要换一张皮,这人不仅音容相貌始终未改,连命数也是一成不变,每世遇上的命薄子皆惨绝人寰,是个万年孤寡的命格,命中克人克己,便是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太子,也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似玉摆在这处见过很多可怜人,不得不承认,这人不是有病,他是真的惨……

  这么几番折腾下来,连似玉的运道也被带落了下来,她本是这处灵怪中运道最好的,得天独厚聚灵气修灵识,平日里也没怎么勤勉修炼,却比旁的灵怪要身强力壮许多,风风雨雨打在身上跟挠痒痒一般轻巧,现下一到阴寒天就那处都不舒服,再也寻不了乐子。

  供养着他们的寺庙也日渐衰落,到了后头人走茶凉,只留下她们这些低等灵怪在这荒庙前蹲着,日子过得很是乏味无趣,庙也成了乱葬岗那群孤魂野鬼游荡的必经场所。

  

  ☆、第2章

  漆黑寂静的深夜寒风瑟瑟,天际如晕染浓墨,重重叠叠的乌云密布,几乎看不见星光,风过树叶的沙沙声依稀听见幽幽呜咽声,仿佛女鬼在悲泣,黑暗深处隐约闪过绿光,那些诡异的声音越来越多,尖厉刺耳听得人毛骨悚然。

  ‘来~跟着我飘,不要飘到别处去~现下鬼道可不安稳,被鬼差抓去了我们可不负责~~~’阴森可怖的凄凉声响在这处久久回荡。

  似玉的瞌睡顿时被扰散,头痛欲裂地看着远处成堆飘来的孤魂野鬼。

  乱葬岗那群呱噪的又组团来这处游玩了,这些个孤魂野鬼很是嘴碎,问他们天文地理一概不知,邻村街角的闲事却件件如数家珍,又是昼伏夜出爱晃荡的习性,每每扰得她们这些灵怪日夜颠倒、疲惫不堪。

  周遭灵怪见状皆唉声叹气,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这一两夜来闹腾倒也罢了,这都来来回回多少年头了,这群劳什子鬼还成天往这破庙晃荡,怎么就不觉得腻?!

  众灵怪极为费解,几只鬼已然围上似玉开始絮叨,这开头还是和前几日一样的词儿,‘听说横郭公府长子横衡便是在这处自尽的,我依稀记得当年活着时还曾见过他,确实一表人才,可惜命数太过坎坷,不然以他的学识何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这横衡我在乱葬岗可不知见过多少回,每次都是那个面皮,也不知是不是一个人?’

  带头的野鬼上下漂浮身子,极为肯定,‘自然是同一个人,我琢磨着是上头下来历劫的,你们可知晓那九重天上的帝仙叶容,现下可是我们这千千万万个乱葬岗的女婿!

  想当初也是下来历劫,不过三世便吃不消人间悲苦,生生堕了仙。’

  ‘这事我知晓的,当初他堕仙之时满天际都是煞气,唬得老子以为魔道大行,整整三百个日夜不敢出坟,可惜帝仙历劫没让我碰上,白白错过了大好机会!’

  ‘抓了横衡不是一样?咱们摸清他何时再来此处自尽,到时抓来炼化,比能得个造化修成鬼仙!’

  这话一起,引得周遭鬼魂一溜烟围到这处,七嘴八舌将一大筐一大筐废话灌来。

  似玉险些听吐了去,这群鬼魂也不知闲得发慌,还是脑子得了毛病,见天儿往这处跑,每回儿且装作头一次来,说得话也是陈词滥调,做戏一般夜夜重复,比他们这些灵怪还要无聊。

  一只厉鬼飘在如花脑袋上,讥讽道:‘真真是异想天开,过奈何桥需得换皮子,这可是阎王爷都没胆子篡改的规矩,那人整整四十九世音容相貌不改,十有八九不是个好惹的仙,就凭你们也想抓,没得得罪了去,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似玉听到这便知这群混不吝又要掀地皮撕打闹腾,忙不迭道:‘你们回乱葬岗罢,往后不要再来在这处玩闹了,那人是丧门入命,碰上可不是好玩的,现下距离他上次自尽的时日已有二十几年过去,他差不多就要来了……’

  似玉早被被磨得没了脾气,那一双饱经沧桑的石头眼已然看透了世事,也就是那么个意思……

  鬼魂的性子又岂是好相与的,平日夜里不经意都能惹着他们阴气森森地穷追不舍,更何况是现下主动招惹,是以今夜的戏路较之平日有了极大的偏差,

  ‘你们这些低等灵怪在这处摆了几百年,蠢笨如此都能修成灵识,若不是得了那横衡的救济如何能过得这般舒服,分明就是好果子不分留着自己尝!’

  ‘低等就是低等,心思如此卑劣,你们莫不是想自己占了好处,倒将我们骗了回去?!’

  ‘简直欺鬼太甚,不如咱们先将这破摆件儿砸个粉碎,出他一口恶气!’

  如花本欲开口吼脑袋上头的鬼东西滚下来,闻得此言当即闭了灵识装死。

  她运道败坏至此皆是因为那人,哪里有得零星半点的好处,这群鬼东西竟然连这种颠倒是非黑白的鬼话都说得出口,太不要脸!

  似玉当即咆哮而起,‘杀千刀的混账东西,你们说这种颠倒是非的鬼话,就不怕五雷轰顶遭天谴吗?!’

  突然,天边一道惊雷,仿佛要劈裂了天空般落下,“轰隆”一声劈在了似玉石身上。

  如花:‘?!’

  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

  似玉:‘……?’

  似玉当场就被劈黑了,那一道道雷接连而来,遭天谴一般劈向她。

  围在一旁的鬼魂转眼就逃没了影。

  如花与周遭灵怪皆瑟瑟发抖,只觉这雷劈得和那人自绝时没什么区别。

  巨雷连劈几道再没动静,周遭又恢复了寂静。

  似玉周身如裂开一般疼,一时忍不住哀嚎起来,竟不再似以往那般无声。

  如花见状大惊,‘你你……你被劈成人了……?’

  似玉闻言伸爪一看,果然变成了凡人的手,看着纤细细白。

  她微微收缩五指,指头灵活动弹,不似以往那石爪子笨拙沉重。

  她顿时忽略了身上的疼痛,低头看向自己,灰扑扑的衣裳着身,有些老旧,仿佛风吹雨打很久一般的旧。

  如花打量她半晌,不由喃喃赞叹,‘这身姿真是傲人,瞧着可真不像只石狮……’

  似玉面露喜色,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周遭的鬼怪已然窃窃私语,

  ‘这面皮怎么瞅着有点媚俗?’

  ‘这么一说确有些胭脂俗粉的味道……’

  ‘这一副野狐媚子的面皮再加上这身衣裳,倒像是姨母那一辈的狐狸精,这可真是奇怪,以她现下的年岁幻化人形,不该这般老气罢?’

  似玉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当即从石墩上一跃而下,四肢着地往最近的一处水坑奔去,借着月光探头一看,果然见水面上倒映着一张艳俗的面皮。

  倒也不是不好看,只是太过妖艳再加上身姿太过凹凸有致,便是那种俗里俗气的妖娆,一看就不是好的……

  似玉失望到了极点,甚至有点想哭,她好歹也是个年少狮,怎得偏偏幻化得这般成熟老气,且还不像个好的……

  ‘这样的面皮在戏文中撑死了是个恶毒女配角儿,注定是个炮灰的命数。’

  ‘可不是吗,现下这世道一贯盛行得是清丽脱俗的面皮,这般妖艳贱胚的皮相确实不讨好。’

  灵怪们对于面皮惯来执着,这一下便像是找到了共同语言般打开了话匣子,几百年来头一次这么热烈的讨论,对于面皮的喜好固执己见,只唯独一点共同点,就是它们都不喜似玉这般媚俗的面皮……

  似玉心碎成了好几瓣,妖艳的面皮上怅然若失,若是换副小白花皮囊自然惹人怜惜心疼,可现下这副怎么看都像要勾搭人的不良妇人。

  如花听见这闲言碎语,心头不爽利极了,她刚还夸过好看,这一句句的可不是在打她脸?这一群杂草破树成日绿油油一片,丑得一逼,有得什么破审美?!

  ‘这皮子那处不好看了,晓得那些公子哥去青楼最喜欢那一种吗,就是这种风韵犹存的成熟老娘们儿,懂个什么就在那唧唧歪歪!’

  似玉闻言满眼不敢置信,成熟老娘们儿……是她?

  她面色一白,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她大半狮生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这是头一次悲痛到欲绝!

  如花笑声如银铃一般传来,‘没事儿,这皮子身段大抵没几个男人绕得过脚,只你别上赶子和人女角儿争宠抢风头,附小做低地做只“宠物”,包你活到王八升天那一日~’那幸灾乐祸的调儿起起落落,听着跟唱戏似的。

  似玉闻言连忙手脚并用爬回石墩子上蹲着抽咽,凄楚的哭声在这大半夜的破庙阵阵回荡,极为惊悚。

  如花疑惑,‘你都修成人形了还蹲着当摆设作甚?我要是你,早去凡间潇洒了,去做老鸨子也比呆在这里好呀……’

  “不……我不走,我是只骄傲的狮子,不可能做宠物呜呜呜……”

  周遭灵怪见状越发鄙夷,这只石狮话倒是说得好听,这那是骄傲,分明针眼的胆儿,化了人形也不敢离开,那她化人形又有何意义?!

  简直是秃子争木梳,多余!

  ‘早让你别成日瞌睡发呆,多瞧瞧长得好看的面皮提升提高审美,这相由心生,现下成了这副形容也没得法子了……’

  似玉听着有转机,当即跳下石墩子,四肢着地跑到如花面前,对上她的石头眼,“可有什么法子改一改?”

  ‘能有什么法子,除非你修为突飞猛进,每日以法术换皮子,否则就是痴人说梦……’如花说着贱笑出声,似乎极为愉悦,‘这深山里的老妖怪最喜欢收集你这样的皮囊,你呀……想来也只有红颜薄命的份儿,哈哈哈~’

  似玉一爪子攀上如花的脖颈,手指一弯抠下些许石屑,神情生无可恋,“如花,既然我注定短命,又怎么舍得留下你孤苦无依,不如我们现下一道走,黄泉路上好做伴!”

  如花笑声截然而止,急声阻道:‘别……别抠,疼疼疼,石似玉,你冷静一点!’

  似玉闻言整个面目都扭曲起来,情绪激动,“我狮身从来没有做对不起灵怪的事,为何偏偏这般倒霉,得了这么一张恶毒女配的皮子,往后出去岂不是人人打杀!如花,我心好痛啊!!!”

  “啊啊啊!”如花疼得尖叫嘶吼,若是灵识能出声,破庙都得震上一震,‘狗东西你住手,我有法子,有法子,你听见没有!’

  似玉当即松了手上的力道,满目憧憬眼巴巴地望着她,神情极为期盼,全无刚头的丧心病狂。

  如花心中暗骂不休,恨不得拧断这混账的脖子,半晌才缓过劲,‘我们都是靠香火供的,你下山去寻个香火旺盛的寺庙或道观,在那处吃几年香火,以你的悟性运道,修为必然增长得极快,说不准一两年后你就可以变一张皮过上好日子了。’

  如花后头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似玉这么只咸鱼摆件儿,每日醒了吃香火,吃了香火继续睡,悟性基本可以归于零,运道更是衰败到负数,若不是被雷劈了可能永远都是一件摆设。

  而幻化面皮需要极深的修为,修炼万万年的狐狸精也只能靠吸男人精气来维持美貌,以似玉那零星半点的远道造化根本不可能变出一张皮。

  似玉收回手,语气幽幽,“如花,你要是骗我,我就是死了也会回来带你一起走,十八年后我们还是一对姐妹花。”说完,她便四肢着地,如走兽一般飞快离开了此地。

  留下如花暴跳如雷,‘滚,一对你个二百五,没眼力见的东西,老娘绝对不要母的!’

作者有话要说:   似玉:“我申请换一张可爱点的皮子,能让歹徒放松警惕性的那种。”

丹青手:“怕是不行,姑嵩那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先将就一下。”

似玉:“拿命将就吗?〒_〒”

丹青手,逃。

  ☆、第3章

  似玉在山里漫无目的爬了许久,没能找到香火旺盛的去处,更没有要去凡间瞧上一眼的心思,性子可谓是无趣乏味得紧。

  这一路上倒也遇上不少灵怪,可大多都是爱搭不理,其一是因她面皮艳俗,瞧着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其二是因为灵怪种族之分繁多,等级歧视极严重,就拿蛤.蟆精来说,即便幻化得再好看,也比不上天鹅那一等灵怪的指头,似玉这番形容可比蛤.蟆精还要在低一等。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灵怪幻化皆寻相由心生的理,心不善自然幻化不出好皮相,她这厢面皮看着不像个好的,那心肠在它们眼里自然也好不到那里去。

  似玉这三处不是都占了个全,在灵怪中不讨喜也是寻常,没法问路,便只能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这漫山遍野中转悠,倒还真让她歪打正着寻到了去处,便是那道中翘楚,浮日观。

  浮日观是道者心中的第一大观,但凡是修道之人皆以入此门中为荣,在这道观中修行的几日,远胜过在别处修行几载,所得良多,便是一字半句能说道的。

  每年入秋,浮日观都会招收弟子,条件极为严苛,名次有限,等闲人根本进不去,可每年都是门庭若市,如同上京考科举一般,便是头年落名,来年也照样前来。

  似玉这回儿运道不错,正巧碰上这处招收弟子,这道观中香火极为旺盛,她若是能做了这里的弟子,香火便食之不尽,到时换张面皮岂不指日可待。

  道观依山而建,而后连绵的几座山都是浮日观的领地,比她先前的庙不知大了几许,那山门倚靠石壁,极为威严高大,数级台阶层层而下,衬得人如蝼蚁般渺小。

  这头一试是挑好胚子,四列长队直排到了山脚下,挑胚子派得全是道观里的优秀弟子,皂白道袍着身,那通身的气度精气神确实配得上这道观的浩大名声。

  似玉在队伍里排了许久才快轮到,前头是个小姑娘,极为瘦弱娇小,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她刮倒了去。

  相看她们这一列的是个女弟子,年纪极少,模样娇俏可人,只是神态有些许倨傲,语气冷冰冰地叫人不敢开罪,且有很多人都在她这一处刷了下来。

  轮到似玉前头这瘦姑娘时,女弟子只看了一眼,随意问了几个问题,也不管答得如何便挥挥手让她走了。

  瘦姑娘见过不了,不由双膝一屈跪倒在地,言辞恳切,“求求姑娘别落我的名,奴家自幼无依无靠,颠沛流离了这么多日才到了这一处,奴家是真的想修道,只求姑娘能让奴家进这道观,奴什么苦都吃得……”

  “我们浮日观是修道之地,不是开善堂收济难民的,这位姑娘你还是去别处看看罢,这处你还不够资格。”女弟子声如莺啼般悦耳,说话却直白地让人难堪,那眼中的不屑颇为伤人。

  可到底是大观出来的人,相貌做派不知比瘦姑娘出挑了多少去,后头排着也纷纷劝瘦姑娘离开,莫要再耽搁旁人时间。

  这姑娘一走便轮到了似玉,她虽比瘦姑娘好了些许,但瞧着也没有多少精神气头,艳俗的面皮,老旧的衣裳也难掩玲珑身姿,怎么看都像个妖艳勾人的贱胚子,与这里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尤醨见了似玉这副形容,连唇舌都不费了,视线当即越过了她,“下一个。”

  似玉闻言一怔,见她仿佛没看见自己一般,不由上前疑惑问道:“姑娘,你还没问我问题呢?”

  她刚幻化成人形,又只擅长爬行,腰肢柔软得有些控不稳,这扭来扭去的模样再加上这副面皮,落在别人眼里便是存心卖弄风骚,却又太过不自然而显得做作庸俗。

  尤醨闻言冷笑出声,正欲开口驱赶,身后却传来一女子的声音,缥缥缈缈的声音仿佛如在幽静山洞中轻轻拂过的清风,带着些许水气,空灵悦耳,“请问这位姑娘,道心为何?”

  似玉闻言彻底怔住,她一个只知道吃香火的看门灵怪去哪里知道什么道心不道心,她能知道点心是什么,就已经算不落伍了……

  似玉怔忪之际,施梓漆已然行至这处,这世上原来真的有秋水为神玉为骨的美人,眼前这一个便是。

  那通身的作派与似玉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应当说是远胜于在场所有女儿家的好颜色,超凡脱俗的气韵叫人根本移不开眼,人群中少不得发出几声赞叹。

  尤醨见似玉回答不出,越发瞧不上眼,“连道心是何物都不知晓,还巴巴地跑到这里,真当我们观中什么污糟人都收吗,也不看看你什么德性?”这话便有些咄咄逼人了,虽说头一试确要看仪容相貌精神头儿,可也不该摆在明面上说。

  施梓漆闻言柳眉轻蹙,“醨儿,不得妄言。”

  尤醨气焰当即落了下来,语气颇有些忿忿不平,“师姐,醨儿哪里说错了,你看看这女子不三不四的做派,分明就是存心不良,也不知来我们道观做什么?”

  施梓漆不再理会,看向似玉落落大方开口,“姑娘还是请回罢,修道之人最忌凡心,待姑娘悟得真道,再来亦不迟。”她说话中听,又是大家闺秀的好做派,似玉站在她面前便更不像个正经女儿家,在场的也多是修道之人,自然瞧不上似玉的媚俗,即便个别心中有些想法,但摆在这绝色出尘的施梓漆面前,便什么都不是了。

  一时间,周遭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也不知存得什么心思,什么都不知晓便来了。”

  “这瞧着年纪也不小了,怎得还这般作态,莫不是将旁人都当成瞎子看待?”

  “快走罢,可别耽误我们时候了,这天色可不早了。”

  似玉久在破庙,已然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凡人,见他们突然开口指责,一时也有些心慌,毕竟种族不同,多少有些不知所措,怔忪之际便被往前挤的人群推出了队伍,一时也只能垂头丧气地作罢了去。

  尤醨见这狐媚子扭着屁股走远,那摇摆的腰肢显得身姿越发玲珑有致,极为风骚,一时满眼厌恶,“现下招弟子越发难了,这来的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哪有半个有道心,分明就是冲着沈师兄来的,半点不要脸!”

  这话倒是实在话,修道之人谁不知这道中玉树沈修止,当年那一场论道清谈可谓是风采绝伦,让浮日观出尽了风头,谁人不知晓这浮日第一大弟子沈修止,浮日观的名声能传得这般远,其中多少也有他的功劳。

  可这话多多少少污了沈修止的清誉,知道的人知晓是道中玉树风华惑人,不知道的还以往是个招蜂引蝶的浪荡子弟。

  施梓漆闻言神情不悦,“你若再这样妄言,明日便不用出来了,免得败坏了师兄的名声。”

  尤醨闻言当即禁了声,再不敢多言。

  似玉这厢一步三回头,闻着香火的味道垂涎欲滴,心中很是不舍,却也只能满面沮丧一步步下台阶。

  前头落了名的瘦姑娘此时正坐在台阶上抽抽搭搭地哭着,比她还要伤心。

  似玉走到她身旁坐下,安慰道:“姑娘别难过了,这处不收留还有别处,再找找便是了……”似玉说着口中味淡得很,一时有些馋得发愁,“不过这么旺盛的香火往后未必能在找得到,唉,好饿呀……”

  瘦姑娘顶着通红的兔子眼看向她,难过道:“我也饿了,若是能看一眼沈公子就好了,都说秀色可餐,他那样好看,说不准看一眼就饱了……”

  似玉闻言一惊,琢磨了一番颇为小心问道:“你来此原是打算吃这人?!”她这样不正经的面皮,这般问出来的话多少能叫人想左了。

  瘦姑娘不防她这般直白,一时羞红了脸支支吾吾,“我才……才没存那样心思,我只是想看看他。”

  似玉见状越发肯定心中想法,这同类可不能食啊,这要是让她去吃同族灵怪,那光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这是何其丧心病狂的想法!

  她不由一脸难言,“这样不好罢,你们毕竟种族相同,若是要吃掉……”

  瘦姑娘见瞒不住,神情还有些遗憾,“他这样的人又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玷.污的,我只消远远看几眼就心满意足了,那敢想那些荒唐事。”

  似玉虽没有听过玷.污这么个新鲜词儿,可大抵也知晓就是吃掉这个意思,她当即五官皱到了一起,“这样……这样玷.污同类,岂不有些难以下咽……?”

  瘦姑娘面色越发通红,压低声音轻道:“你可小声些,这话可不能叫别人听到,否则我们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似玉闻言只能点点头,坐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就好像要玷.污同类得是她一样,很是心虚。

  瘦姑娘见她这般坐立难安,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真的是要来修道的?”

  似玉想到此整个身子都垮了,有气无力摇了摇头,“我就是来混口饭吃的,不想连大门都没能迈进去。”

  瘦姑娘倒看不出她有多饿,却多少觉得同病相怜,“你若是要混口饭吃,也不一定要在这里做弟子,浮日观极缺杂役,现下也有招收,我这身子太过瘦弱没得力气,管事不愿意收,你这样的应该是可以进去的,你若是愿意,可以去试一试。”

  似玉眼眸一亮,欣喜若狂,“愿意愿意,我自然是一百个愿意,你是不知道,我看了大半辈子的门,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好的事!”

  

  ☆、第4章

  瘦姑娘头先便想做杂役,这路探得是清清楚楚,当即便给似玉指了去处,便是道观的后门,离这正门相差极远,山路又不好走,常人要去大抵都要绕上一整日,好在似玉跑得快,没多久便到了后门。

  道观后门也是成堆的人,不过没有前头那般有秩序,到处是人挤人,里头参差不齐什么样的人都有,也不似面前那些人光鲜亮丽,和似玉这一身老旧的衣裳很是搭配,她一看便觉自己来对了地方,兴冲冲挤进了人群里头。

  前头的管事娘子模样颇为魁梧,那嗓门一吼便叫吵吵嚷嚷的人群都安静下来。

  招收杂役没这么多要求,有得力气会干活便能轻松过了关,可轮到似玉就难了,她这面皮模样一瞧就不是个会做事的人,倒像个养在院里的姨娘,还得旁人伺候。

  管事娘子上下打量了眼似玉,有些不满意,“你以前都做过什么?”

  “我看过门,有时候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地守门,只要进门的坏人我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就好比那些孤魂野鬼,每一只她都叫得上号,就是……就是拦不住。

  管事娘子:“……”

  管事娘子默了一阵,才开口劝道:“姑娘,我们这处招得是干活的人,要不,你还是去别处看看?”

  似玉闻言心中一急,学着瘦姑娘刚头的语气,泫然欲泣求道:“大婶子,求您可怜可怜奴,奴家刚从山里出来没别处可去,奴家什么苦活脏活都能做,求您给口饭吃便好。”

  大娘闻言还是不信似玉是个会干活的,可这面皮身段生得太好了,现下道观只有他们做杂役的个个灰头土脸,瞧着可不够体面,留着倒也算给他们装添装添门面,也没什么坏处,便大笔一挥将似玉的名字写进了册子。

  似玉见自己被留了下来直感觉做梦一般不真实,这头能进来,可不就说明她是个有造化的灵怪,如今都能和凡人一道干活了!

  可似玉不知,浮日观需要的杂役是很多的,这么来说罢,这头来应征杂役的,除了老弱病残干不得活的,其余基本都能被留下来,可即便是这样,似玉都险些被剔除出去,可见她的造化有多坎坷,比之凡人是完全输在了起跑线上,若不是还有装饰这一功用,恐怕是真真会饿死在深山老林里头。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道观也有道观中的规矩,他们虽然不用像大户人家里头,那样随身伺候着老爷夫人们,可道观里头的弟子千千万,衣食住行,日常扫除都是需要杂役的。

  浮日观不同于寻常道观,当今天子极为信奉道教,给了浮日无上尊崇,是以浮日观的规矩极为严苛,其中最忌多嘴饶舌、走路一顾三望、行止不得礼数等,礼教之严堪比王侯府邸。

  似玉一进来便被分去了最容易上手的扫除一支,换下了老旧的衣裳,穿上不修身的粗布衣裳,身姿倒没原先那般凹凸有致,不过那张面皮一瞧还是彻头彻尾的狐媚子,穿得再朴素都还是打眼的。

  这便导致似玉在这处也不受待见,一来便收了孤立,没几个愿意和她说话,总是在背地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过她听如花碎嘴惯了,早早练就了一身充耳不闻的绝技,旁人见她没怎么搭理,又确实是个认真干活的,闲言碎语便慢慢少了。

  只这扫除不是一个轻松的活,扫个庭院都要花上一整日,极为费力,她不过是一个门前摆件,走路都不太稳,拿扫帚扫地便更显动作不利索,每每起早贪黑才能把活干完。

  似玉这日刚洗漱回来,便见同屋三人兴致勃勃在扯话头,“姐姐今日去了前头可曾见到沈公子,可有和他说上话?”

  似玉有些好奇,她才来没几日,这沈修止可不止听了一两回,这人是观中的第一大弟子,年纪轻轻就可以替道观中的师者教导其余弟子,道心极稳,天资过人,是万千弟子的习学目标。

  三千一脸遗憾,“他哪是我们能见到的,便是观中弟子也没有全见过他的,我今日不过是去前头扫除一日,哪有那个好运道,再说了……便是真碰到又哪敢与他说话?”

  “那可不一定,姐姐生得这般好颜色,说不准哪一日碰上了,他会先和姐姐你说话呢~”

  三千闻言嗔打了那口不择言的柳絮,脸颊泛上薄粉,“你可莫要揶揄人,留心往后我再不理你~”

  柳絮以袖捂口往后躲去,“妹妹说得可是实话,姐姐竟还不乐意听了,真真叫人伤心。”

  一旁翡翠当即附和,“姐姐本就是我们这处长得最好看的,我看外头的人只知晓施梓漆芙蓉颜色好,若是见到了姐姐,这名序恐怕要倒着排呢!”

  三千的面皮确实生得好,精致小巧的五官,细白的面容,活脱脱一个清纯小白花,看着便让人生了小心呵护的心思。

  正是似玉最中意最想要的面皮,不过翡翠这话却有些夸大了,若说三千胜过似玉倒还说得过去,可拿去跟施梓漆比较,那根本没法比,两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就拿那清丽脱俗的气质来说,哪个和施梓漆一比都能被衬成庸脂俗粉,绝无例外。

  三千闻言心头窃喜,施梓漆是谁呀,那可是天之娇女,虽有些自知之明,可能与她一比也是荣幸,一时间面上的笑压也压不下,直拿起指头轻点前头两人娇声道:“你们呀就会拿我取乐子,也不管我面皮子浅不浅。”

  这话一出她们便笑得花枝乱颤打闹起来,若是叫男子瞧见自然天真烂漫桃花色,颇为移不开眼,可似玉是个母的,还是个无趣的摆件儿,完全也不晓得她们在笑闹什么,咣当一声便推开了门,特别不解风情。

  三人被扫了兴致,直冲似玉翻了好几个白眼。

  似玉看着有些稀奇,这和她先前见过脱了水的鱼精有些相似,眼珠子也是这般往上翻的,瞧着就差一口气了,不由一步三打量,才走到桌案旁放下手中的木盆子。

  三千起身走来,几乎不拿正眼看似玉,一头大般吩咐道:“你明日寅时起来,去扫道观后门的台阶,你可记住了,管事娘子说一片落叶、一根枯枝都不可叫她看见,若是你没有打扫干净,必然要重重罚你。”

  道观后头的台阶多至数百阶,人烟稀少来来回回皆是杂役,一般弟子都不会往那处去,和前门大石阶相比更是古旧,石阶多有开裂处,极难清扫,是杂役最不喜欢的活儿。

  现下又正是秋日盛时,那落叶时不时飘落下来,刚刚扫完没多久便又落了一地,这活干了形同于没干一般,偏偏又是道观显眼的地儿,扫干净得不着好字,没扫干净又必会惹得责罚,可算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原本这活排给了三千,可三千来得时日久了,自来会耍滑头,长得又讨巧,管事娘子自然也会偏心,这活便顺理成章排到了似玉头上。

  似玉一个荒野求生的摆件儿又如何懂这里头的门门道道,闻言便点头应了。

  翌日寅时极为听话地爬出被窝,拿着扫帚便去了后门干活。

  天色灰蒙蒙的一片,天际连鱼肚白都还未泛起,秋日的清晨极为寒冷刺骨,整个道观也就她和山里的鸡仔起得最早了,场面甚是荒凉凄楚。

  待似玉到了后门一脚踩进了铺满金黄落叶的台阶上,才知晓这活儿有多棘手,若是来一阵龙卷风必然能清理得干干净净。

  她想着便伸手为指对着空气打了个圈儿,片刻后指尖微微聚起气流袭向地上落叶,轻轻卷动了几片落叶极为吃力的升起,可到底是低等灵怪后力不足,不消半息便慢悠悠随风落下,场面颇有些刺人心。

  吃了这么多香火也不过是徒增了力气,修为是半点没有长进,似玉重重叹了一口气,背脊垮得跟个小老头似的,拿起了扫帚认命地从第一阶台阶开始扫。

  一阵风拂过,金黄色的落叶片片落下,不知不觉天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笼罩着的冷霜灰色如墨浸了水慢慢淡去,最终化为乌有。

  后头铺满落叶的台阶上一人而来,步履平稳,快慢适中,踩在石阶成堆的金黄落叶步步而上,脚下落叶发出细微的脆响声。

  似玉扭着身板正扫到兴头上,听见声响下意识转头看去,便见一人手撩衣摆,一步步往这处台阶上走来,素袍着身,长身玉立,发带束发,乌发一丝不乱,通身素净无一点缀,举手投足气度干净不染一尘,树上落叶打着旋儿缓缓落下,落在他的衣袍上慢慢坠落而下,远处山际晨曦丝丝缕缕撒下,朦胧如一幅画卷,叫人移不开视线。

  似玉看着他慢慢走进,那熟悉清隽的眉眼清楚地映入眼帘,眼中满是怔然,手不自觉松了开来,扫帚“啪嗒”一声掉落在台阶上,往下滑落了几阶,正好拦在了来人的脚前。

  那人脚下一顿,站定在拦住路的扫帚前,眼帘轻掀,清冷的目光落在她面上,颇有些许淡漠冷意,似玉心口莫名紧绷,如同做错了事一般不知所措。

  她这般虽是无心之举,可在旁人看来却太过刻意,这扫帚明明好端端地拿在手上,却突然这般掉落,还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一个男人不错眼,瞎子都觉出来她存了勾搭的心思。

  寻常女儿家遇到心仪的男子,苦于不好开口,大多会将手帕或香囊装作不经意丢落男子面前,让心仪之人捡起,好顺理成章地搭话,沈修止这样的容色不知遇了多少回,若是要捡,手都能生生捡折了去。

  未几,他仿佛没看见她这个人一般,收回视线一步越过了扫帚,未曾开口与她言一字半句。

  似玉一时只觉自己还是摆在寺庙前的石狮,待他走进道观彻底消失在眼前,才如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离了那处,还会与这丧门入命的人碰上。

  很多鬼魂都说过,这样生生世世悲苦孤寡的人必定不是好人,可他看着实在不像坏人,那通身的清冷,倒像是下凡历劫的谪仙,与烟花红尘格格不入,完全不属于这世间。

作者有话要说:   丹青手:“姑嵩,怎么样,咱们似玉这腰扭得六吧,这身材!这面皮!别装那么冷淡嘛,你其实喜欢得不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姑嵩:“……”

  ☆、第5章

  落叶缓缓飘落,一片片皆去了生机,叶落叶生都是一个轮回,他们每一次相见都是他在世上的最后一日,从来没有例外……

  似玉看着满地的落叶,心中颇为感概,怎么说也是老熟人了,这最后一程还是送一送罢,免得他不习惯。

  似玉想着却颇有些兴奋,忙拿着手中扫帚追了上去,道观里头没有亭台楼阁,假山石林曲曲绕绕地阻碍着视线,她这厢一进门就看见了他的身影。

  早间山岚深浓,道观里头幽静肃穆,灰瓦屋檐在山间的雾气中若隐若现,那人在古木参天旁渐行渐远。

  似玉慢慢跟在身后走,一边疑惑他要去何处,一边好奇他这一世又是怎么个凄凉光景?

  日头高起,山间的清风徐来,道观里的弟子已然陆陆续续出了屋,纷纷忙碌着准备早修,更早的已然开始诵读。

  迎面而来的弟子见了沈修止,连忙恭敬唤道:“沈师兄。”

  沈修止眉眼依旧清冷,闻言微微颔首,脚下未停往前走去。

  弟子见沈修止走远,连忙拍着胸口看向另一个,“沈师兄今日怎么从这处过,可吓了我一跳,好在我们刚头没说些昏头胡话叫他听见。”

  “可不就是,刚头我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早间诵的全忘了,好在今日不是上师兄的早课。”

  似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那个道中玉树沈修止,这原倒也不稀奇,他这样的人哪一世不是人中翘楚,既在这处,就该是沈修止。

  可惜命数短浅,人生才刚刚开始就截然而止,永远是个顿号,便是翘楚又如何?

  似玉脚下不停,越发好奇他一会儿是怎么个自尽法,先头那七七四十九世,他可从来没有重复过,也算是用心钻研的人才了,虽然方向不大对……

  头先两名弟子见似玉妖妖娆娆地跟着,不由相视一眼,眼露惊愕,沈师兄面皮生得好毋庸置疑,可性子却极为冷淡,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可不是谁都受得住的。

  这么久以来,还真没见过哪个敢这么没脸没皮追着沈师兄跑的。

  似玉却没察觉有什么不妥,见跟着的距离有些远,还小跑几步追近了些。

  前头的沈修止终是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目光清冷至极,叫人心中蓦然一紧,“不要再跟着我。”这话可谓极伤自尊,寻常姑娘脸皮薄,可架不住这般眼神语气,早早奔逃了。

  可似玉不同,她是看着他死的,论交情,和看着他长大也没什么区别,按凡间的规矩来算,应当是长了好几辈的长者,自然没觉出什么不对。

  这般被拒,她心中还有些失落,都说凡人心思易变,这人也终究是变了,以前都是让她目送着走的,现下倒想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寻短见了,好是生分……

  “沈师兄,你回来啦?”尤醨与施梓漆一道从远处走来,一眼便看见了沈修止,连忙往这处快步走来,一见似玉,当即便认出了她,“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谁让你进来的?!”这一番厉声质问仿佛将似玉当成了宵小之辈,十分敌视。

  早起的弟子也纷纷往这处靠近,见了沈修止也大抵猜到了什么事,想来又是个痴心错付的女儿家。

  远处施梓漆慢慢走近,看了一眼沈修止,又将目光投向了似玉。

  似玉见她误会了,连忙拿起扫帚示意,“我是来扫除的杂役。”

  “杂役?”尤醨只觉荒唐,也不知那些管事眼神往哪摆,这样子的人竟也招了进来,还不要面皮地跟着沈师兄后头!

  尤醨看似玉越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既然是杂役,为何不去做活,大清早在这里晃荡,生怕别人看不见你不成?!”这话里有话,众人看着似玉,越发觉着这心思不正。

  似玉哪里知晓这些,只得伸手指向沈修止,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就是看他眼熟,一不留神便到了这一处。”

  众人闻言目瞪口呆,不想这女子竟这般坦白,沈修止眉间微敛,似乎极为不喜。

  尤醨一时语塞,她是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皮的女人,竟然当着大家的面就说出这样的话来勾搭人。

  施梓漆闻言未语,只上前一步看向沈修止,“师兄可认识此人?”

  沈修止看着似玉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薄唇微动,吐出的字半点不近人情,“没见过。”言罢,便没再理会任何人,自顾自转身离去了。

  似玉收回了指头,石头心有些被伤到。

  尤醨见状不屑一笑,阴阳怪气嘲讽道:“可真是会使手段,做不了弟子便要做杂役,死活非要赖着这处是罢,真不知存得什么歪心?”

  “醨儿,莫要妄言。”施梓漆开口阻止,又看向垂着眼怅然若失的似玉,“这一次便算了,你回去干活罢,往后若是再发生擅离职守,你便去自行去请辞罢。”

  似玉不想这样跟着看一眼,便连饭碗都险些保不住,一时赶忙冲着施梓漆点点头,转身离开时心中虽有遗憾不能送这人最后一程,但也没法子,现下保住饭碗才是她的要紧事。

  尤醨见她离开时还依依不舍的神情,气得直剁了一下脚,“师姐,我哪里说错了,你看看她,一个劲儿地卖弄风骚,半点不要脸皮,万一迷惑了沈师兄怎么办?”

  这事牵扯了沈修止,若说得不好难免误了他的清誉,且沈修止为人方正,行教极为严苛,若是知晓他们多嘴多舌,擅论闲话是非,必然不会姑息,是以周遭弟子也不敢说什么,纷纷当作没听见般避开了尤醨,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尤醨见没人附和当即心慌了,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看向施梓漆,“师姐,我明明没有说错呀,这女人本就不三不四的。”

  施梓漆看了一眼沈修止离去的方向,“往后莫要再这样说话,即便旁人真的言行有差也不是我们的事,她自己要做这样的人,我们说了也没有用,更何况师兄又没见过她,你这样说,又将师兄的名声置于何地?”

  尤醨闻言多少听进去了一些,可心中依旧忿忿不平,一时更加讨厌起似玉,这一日本还好好的心情,平白被这狐媚子弄得极差。

  一日的光景若是认真干活很快便会过去,天色渐渐沉下来,如浓黑的墨重重叠叠染透天际,模糊了周围景色。

  似玉好不容易过了管事娘子那一关,在一片漆黑里回了杂役院,灶早就冷了,连个馒头也没有给她剩下,显然是有人刻意捉弄她。

  所幸似玉吃得是香火,凡间的吃食都是闲着无事拿来磨牙,好消磨消磨嘴上的寂寞。

  她放好了扫帚往屋里去,里头三人却还没歇下。

  三千双手抱臂,眼里尽是不屑,“现下真是什么不要脸的人都要有了,头一回见面就眼巴巴地上去勾缠脚,不知羞耻的骚蹄子!”

  柳絮白了一眼似玉,“可不是吗?还说什么看着眼熟,当谁不知道她那样的货色能见过什么世面,这会子倒在道观里头钓“鱼”呢,可惜人家不接这钩子呀,白白费心机了~”

  似玉看了眼她们,只觉她们的精力很是旺盛,她这样饱经风霜的石头狮都觉很是疲惫了,这些凡人皮这么脆也不知哪里来的体力,还有精力闲扯钓鱼钓虾米的话头。

  她一边想着,一边摘掉头上的发带,松了衣裳,准备爬上大炕睡觉。

  三千见她这般嚣张,当即走到她面前,扯过她的被子甩在到地上,狠踩了几脚,末了又一脸无辜地看着似玉,“哎呦,似玉,我不小心踩着了你的被子,对不住,我也不是故意的~”

  似玉:“???”

  柳絮和翡翠站在一脸恶意,这若是常人自然也只能认栽了,敌众我寡,这三对一哪里敌得过呀,她们说不小心便只能是不小心,这样的手段她们惯会使的,前头那个与她们同住的便是这样欺负走的,后头可还要更过分没使出来,等着一天天折磨她呢。

  似玉满眼匪夷所思,这种事她见过的,乱葬岗的孤魂野鬼身上就是间歇性抽搐,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便能扭打成一团,很是莫名其妙的形容。

  她一时无言,只能伸手比划了下脑袋,语气委婉礼貌,“你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比如脑子这一块儿?”

  三千:“……”

  屋里狠狠静默了半晌,这显然是说不到一块儿的,柳絮见状直接端起早准备好的洗脚水,连盆带水全泼到似玉的被褥上,笑得很是和善,“姐姐她不是故意的,我替她给你陪个不是,顺便给你洗洗被子~”

  似玉伸手抹了一把脸,颇有些为难,这种没事找事的,其实狠揍一顿也就消停了,可是凡人偏生皮薄,一个力道控不好,捶死了去都有可能,着实难办。

  三千见她不敢吭声,呸似玉一口,语气多有不屑,“好啦,被子也给你洗了,去睡罢,明日还要早起做活呢~”

  似玉躲开了她的口水,伸手抓住三千和柳絮往炕上丢去,兴致大起,“天色还这般早,怎么能睡得着?”

  翡翠见这情形连忙往外跑,一声救命还未喊出,便被似玉飞掷而去的盆子砸晕了去。

  似玉上前几步拉着翡翠往回拖,兴奋地像个变态,“漫漫长夜,咱们不如做点有趣的事~”

  三千:“……!!!”

  柳絮:“?!!!”

  二人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似玉已然把翡翠往床榻上一甩,直砸向了她们。

  三千疼得惨叫出声,似玉已然一步跨上大坑,一把拉住她的脚拖过去,腿一跨坐在她身上,动作粗鲁地解她身上的系带。

  三千连忙挣扎却抵不过她的力气,心中一片恐惧战栗,直吓哭道:“你要……要干什么!你放开我,放开!”

  柳絮看着一脸狰狞的似玉浑身发寒,腿都吓软了,她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连女人都不放过!!!

  

  ☆、第6章

  似玉动作粗鲁地扯下她衣裳上的系带,将人绑得严严实实,又伸手脱了她的袜子塞进她嘴里,如法炮制地将哭着想跑的柳絮也绑成了粽子。

  刚绑完了人,外头突然传来震天响的敲门声,管事娘子大吼,“作死呢,大晚上得闹腾什么,明日的活还干不干了?!”

  三千连忙挣扎出声,扭着身子想要求救。

  “对不住娘子,刚头我们被老鼠吓着了,现下已然准备睡下了。”似玉一边回应道,一边用力推给三千撞向柳絮的脑袋,二人疼得眼泪直流。

  似玉目露凶光地看着她们,做了个手刀在脖子旁比划了一下,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一口咬上来,二人见状心下大骇,再不敢动。

  管事娘子见态度还好,略略教训几句便回屋去了,同院里开着窗看热闹,见没得着什么乐子,便也失望地闭了窗子歇下。

  似玉在屋里的抽屉中找了一把剪子,又上前剪了三千的一缕头发,聚到一团做了一个简单的毛刷子。

  似玉坐在炕边拿起三千的脚放在腿上,百无聊赖地拿着毛刷往她脚底板轻轻划着,“我瞧着你的脚有点间歇性抽搐的毛病,这会子天色还早,我花点时间替你瞧瞧毛病罢。”似玉说着,面上还露出一副善解人意的自得。

  三千只觉一阵阵难以忍受的痒意直从脚底心钻,痒得想要收回脚却被牢牢抓着承受着,想叫还叫不出,一时扭动着身子哭得几近崩溃。

  柳絮只觉似玉形容很是疯癫,一时又怕又慌,眼泪大颗大颗往外冒,满心希望她闹累了放过她们。

  然而天不从人愿,一整个晚上,似玉都没放下过手中的毛刷,挠完了三千又挠柳絮,耐着性子轮轴来,这般流水线上的活儿都能磨一宿,性子是真的乏味无趣透顶。

  天光朦朦亮,院里隐约有了人声,大伙儿都陆陆续续出屋准备去干活。

  似玉才勉为其难地停下手,起身将毛刷随手扔到她们身上,伸着懒腰看向床榻上精疲力尽的三人,“今个儿就到这罢,小打小闹我也乏了,下回儿若是睡不上觉儿可以和我吱一声。”

  三人闻言怕得发抖,却不知似玉是个闲得发慌的,本来睡觉对她也是可有可无的事,若是她们不耐烦睡,她也不介意每天晚上做这活儿。

  毕竟她们哭哭啼啼的模样太是讨喜了,凡人的表情又比她以前的那些高冷邻居要生动活泼许多,着实让她得了不少乐子。

  外头天色不知不觉发亮,可屋里头却还是灰沉沉一片,似玉面上浮起诡异满足的笑容,披头散发地站在屋里,那火烛忽明忽暗地映着她的脸,仿若一个女鬼,形容极为瘆人。

  同屋三人看着只觉毛骨悚然,背脊一阵阵寒气往上冒,似玉一番威胁,她们不敢冲外头说什么,直避她如恶鬼。

  似玉因为活干得挺好得了管事娘子的满意,且昨日的活确实劳累,今日便派了些轻松的活给她,让她与柳絮一道去庭院扫除。

  柳絮怕得不行,一路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庭院便远远避开了似玉,去了院子的另一头扫起。

  似玉拿着扫帚扫地上的落叶,这处道观别的不多,种的树倒是极多,到了秋日就如同和尚的头发一般,一根不留落了满地,看着是蛮有诗意,可打扫起来却颇为麻烦,难怪这道观这般缺杂役,这来来回回要干得活都是门面功夫。

  似玉一到就埋头苦干,扫着扫着才发现自己扫偏了位置,直歪到了一处山院里头。

  这处山院很是别致,没有刻意雕刻的石山积松木,自然生长的草木杂乱之间却有序,阶上青苔隐痕未曾刻意去除,显得格外雅致生动,如同一副水墨画,三三两两落笔,入目尽是风流。

  似玉久居荒山野岭,蹲在破庙门口风吹雨打太阳晒,对于有屋檐遮头的屋子有种莫名的执着。

  杂役房倒是有屋檐,只是里头摆设太过随意,没有半点美感,看过几眼便彻底失了兴致,这处山院却不同,对于她这种没见过世面的荒野摆件儿,诱惑力可不是一般两般这么简单。

  似玉拿着扫帚在外头徘徊了许久,见屋门大敞开着,终是忍不住心中稀奇抬脚迈了进去。

  天光渐渐发白,天际一道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射下来,洋洋洒洒落进屋里显得极为敞亮。

  面山的那一侧开着窗子,风轻轻打在竹帘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入目是漫山遍野渐渐凋落的青绿色,早间鸟啼灵动悦耳,在叶隙间传来自成悠然曲调。

  这屋子大而宽敞,如院中一般没有多余的摆设,干净大方,古朴雅致,一看就是男子的屋室。

  似玉才踏进屋里便觉屏风那处有人走动,耳旁皆是衣衫行走间的窸窣声响。

  她心下一顿,还未来得及躲避,便见那人拿着几卷竹简从屏风那处绕了出来,白色道袍干净地不染纤尘,乌发只用一根木簪束着,他身上只有黑白二色,纯粹清冷到了极点。

  沈修止见屋里出现了个人,脚下一顿,视线刚刚落在她身上,眉间便微不可见一敛。

  似玉有些恍惚,一时没想到他昨日竟然没有寻死,这倒是出乎意料。

  似玉见他神情有些严肃,连忙出言夸道:“你的屋子真好看,和你的人一样好看。”这话虽是客套,确也是大实话,如花每回儿见着他,都是这样的流程,一般不会有错。

  可场子却不像如花说得那般活络起来,反而越发冻住,直一阵阵地泛寒意。

  沈修止看着她一言不发,眼中神情越发冷然,那通身的冷意都能如冰锥子欲坠不坠,惹得人提心吊胆。

  似玉也不是没被这样看过,只不知为何他的眼神让她颇为惴惴不安,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般,莫名有些羞愧感,她下意识紧紧握着手中的扫帚柄,想走却又不敢动。

  沈修止的眼神没有多余的情绪,清透的声音极冷极淡,“出去,若再让我看见你,你便不用在这处做事了。”

  那话里的冷意严厉叫似玉的石头心一颤,吓得她连忙拿着扫帚快步往外走。

  她才幻化成人形没多久,走路姿势虽然控制了些许,但摇晃的弧度多多少少比常人大些,现下走得快了那柔软纤细的腰肢扭得更加厉害,实打实地晃人眼,倒显得刻意勾缠人。

  这般有伤风化让沈修止当即移开视线,眉间越过重重敛起,心中极为不喜,却又因为男女有别不好多言。

  似玉快步出了屋,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没瞧见他的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另一处屋里的窗子大敞着,入目全都是书,他已然走到书架前将手中拿着的竹简一一摆上去,那手节骨分明,皙白修长很是好看,窗外的阳光丝丝缕缕落在素白道袍上,仿若无意入世的谪仙。

  似玉一时怔在原地,她见过很多模样的他,却唯独没有见过他穿道服,不得不说他很适合穿这样的衣衫,清冷寡欲,不沾染俗世,亦不入红尘。

  她从来没有见过仙人是什么模样,心中却已然肯定仙人就是他这样的。

  “似玉姐姐是不是喜欢沈师兄?”柳絮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似玉身旁,见她看得入神,便开口小心试探道。

  似玉还在恍惚,沈修止已然似有所觉看向她们,那清冷的眉眼一对上她,心中便蓦然一收紧,仿佛叫他一眼看进了心里头,猝不及防。

  似玉缓了一阵,想着还是缓和一下气氛,毕竟他们也算是几十世的生死之交了,他的长辈都是迎接他的生,而她是送他走,怎么说也算个长辈了,自然不能跟后生一般见识。

  可似玉才刚刚露出友好的表情,沈修止已然径直走到窗旁,丝毫不留情面地将窗户关上,彻底阻断了他们的交流。

  似玉笑容顿住,心中一片风霜,这想来便是如花常常念叨的自古多情空余恨罢,她好心好意,不计前嫌依旧温暖对待他,却不想人家根本不领情。

  柳絮见状当即开口劝道:“沈师兄自来一个人惯了,不喜旁人打扰他的清修。”

  似玉摇了摇头,参透天机一般叹道:“往后他不喜的东西多着呢,少不得一个坎过不去,又要闹着寻短见。”

  柳絮面露惊愕,“似玉姐姐过虑了,沈师兄怎么可能是会寻短见的人?!”

  似玉一脸天机不可泄漏,“以后你就知道了,这个人有得是本事挥霍生命……”

  柳絮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似玉拿着扫帚转身往外走,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邪念骤起。

  既然此人横竖都要寻死,倒不如她来个“物”尽其用……

  似玉面上不由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本就艳俗的面皮也因为兴奋而泛红,瞧着就像个春心荡漾的女儿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丹青手:“你听我一劝,自作孽不可活,别去招惹不该招惹的,否则……”

似玉癫狂脸:“走开,别耽误我练九阴白骨爪~”

姑嵩:“玉儿,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似玉:“你的项上人头!”

姑嵩:“这样啊,那你先过来,到我这里……”

似玉:“?”

柳絮瑟瑟发抖

丹青手瑟瑟发抖

  ☆、第7章

  似玉打定了主意要吃沈修止,可事情却没有想象的这么简单,道观中管教极严,杂役不能随意晃荡进弟子所在的地儿,如若发现饭碗必然保不住,就似玉那等三脚猫的法术还真没那个胆子冒险。

  且这道观极大,连绵远处几座山,即便她是弟子都未必有机会见到沈修止,更何况是起早贪黑干活的杂役,再加之先前尤醨去自家师父那处告了似玉扫除一状,将她那日追着沈修止的情形,生生夸大了好几倍,她的处境便越发艰难。

  管事娘子本是要将似玉赶出道观的,可又实在腾不开人手,便只能暂且将她留下来,派去了道观中最偏远的藏经阁打扫。

  那处最是荒僻无人,里头的藏书皆是道中珍宝,仅供师父一辈的长者来取阅,寻常子弟不可能到这一处来,是以这一处很是孤寂,偌大的藏经阁又只有一人打扫,也不是个容易的活。

  似玉跟着管事娘子一路走过了数条山间小径才到了这处藏经阁,这藏经阁庄重肃穆,飞檐画雕,上头斑斓的彩绘已被岁月慢慢侵蚀,色彩渐渐褪去老旧,却越发古朴的韵味。

  管事娘子将手中鸡毛掸子递给似玉,指向前头藏经阁,“往后你就在这处打扫,书上的灰只能用鸡毛掸子弹干净,不得用手擦拭,高的地方上不去,里头还有梯子使,日头好的时候将书拿出去晒一晒,切记这些书都是珍品,决不能有一丝人为损坏,否则便是卖了你也赔不起,我每隔几日会来这处查你的活儿,若是叫我知晓你偷懒耍滑了,我也没法子留你了。”

  似玉接过鸡毛掸子,认真点了点头,“娘子放心,我一定不会偷懒的。”

  这话管事娘子倒是相信,这人虽说心思不正派,但做事倒还是靠谱的,便不再多做交代,转身离去。

  似玉目送管事娘子离开,转身迈进藏经阁,里头极为宽敞,一步踏进,扑面而来的书香气息,入目皆是成排的书籍,一列列书匮成排而去极远,一眼望不到头,墙上也摆满了书,整整齐齐不显半点杂乱拥挤。

  似玉环顾四周倒是觉得这地儿很是不错,比她往日守着的破庙要好看不知多少,且还清净自在,是她这样的摆设最好的去处,可一想到这处四面环山极为荒僻,一个来回便要花去不少时间,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吃到沈修止简直难如上青天。

  似玉想着心中颇有些遗憾,舔了舔唇瓣,嘴里颇有些淡,只得拿着鸡毛掸子漫无目的晃着,这几日她吃了不少香火,修为明显比先前结实了许多,弹不走落叶这么重的玩意儿,弹弹薄灰大抵是没问题的,是以不用这般着急干活。

  似玉漫不经心绕过几排书匮,走到窗旁的大书桌旁,正要去推前头的窗子,却看见书桌上摆着翻着页的书,压着宣纸一角,砚台一旁摆着笔架,上头挂着几支笔,似乎有人常在这处作画。

  似玉伸手抚上了那画,手感绵韧润柔。

  纸上落墨笔笔分明,乌而不涩,淡而不灰,浓淡墨迹重重叠叠,纸上寥寥几笔,入画已蕴三分风流,重峦叠嶂仿佛就在眼前,大气磅礴,却不只是天地浩大这般简单,其中意境太过深远,等闲之辈难以堪透。

  就比如似玉这样个没见过世面的灵怪,她看懂是不可能看懂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看懂,她甚至没看出来这画得是山。

  似玉随意扫了眼画,视线便落在纸上搁着两支毛笔,一长一短,似乎是随意一放。

  她拿起毛笔在手背上微微一碰,笔尖随即划出了一道墨痕,细白的手背便神奇地变黑了,她一时睁圆了眼儿,眼中满是稀奇。

  凡人好是会给自己找乐子,不像他们这些灵怪,年幼时乏味无趣,成年后便更甚之,有时候甚至连脑子都不耐烦动,日子过得很是寡淡。

  似玉一时兴起,正要学着凡人在纸上落笔,笔尖堪堪就要落在宣纸上,忽听极远处书页翻动细微声响。

  她转头看去,透过层层叠叠的书架,从极小的缝隙中看见了熟悉的面容。

  阳光透着镂空花纹的窗子照射进来,光线之中起起伏伏着细碎的尘屑,藏书古旧的味道。

  他垂眼看着手中的书,长睫遮掩着眼中神情,唇色如朱墨轻描,由外至内一点点染深晕湿,唇瓣棱角分明极为好看,凛冽不可侵犯的感觉却又极端惑人,一身白色道服着身越显长身玉立,发上束着木簪,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进来,落在他身上整个人仿佛镀了一层光芒,细碎的阳光落在发间,眉眼处极为耀眼,周身的清冷似乎沾染了些许暖意。

  似玉的视线不自觉在他面容上流转,眉眼至唇瓣,不知不觉便蛊惑住了心思一般往前几许,肆无忌惮地看着。

  这目光太过专注如有实质,让沈修止察觉到了异样,忽然抬头看来。

  那视线透过层层的书架间的缝隙毫无征兆地看向这处,直对上了似玉的眼。

  她心倏然一跳,慌张到了极点,忙矮下身子以书籍遮挡着自己,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心虚无措,可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何心虚?

  那处没有动静,他也没有开口说话,叫她一时越发心慌,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看见自己?

  她等了片刻,想着这处极为隐蔽,这么远的距离他未必看得清,便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往上一些,透过书籍缝隙看去,原先那处却已经没了人影。

  她心中发慌,当即想起他头先跟自己说的话,若是再让他看见一次,便不能在这处混了,这人连对自己都下得去狠手,这话自然不是说说而已。

  她忙将手中的笔放回原处,拿起鸡毛掸子却发现这一处虽然宽敞,却是死角,唯一能出去的,便是原路返回,可这样势必会被他发现,可这一角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他一来就能看见自己!

  似玉心慌意乱之际,耳旁隐约传来脚步声,缓缓往这处而来,一步步越来越靠近。

  她的心跳一时如打鼓一般,快得连呼吸都透不上来,眼前仿佛马上就要出现一角白衣。

  似玉下意识顿住呼吸,慌忙左右环顾,瞥见书架与上头屋梁还有空间可以藏人,当即手撑书架往上一攀,悄无声息地跃了上去。

  说巧不巧,下一刻,沈修止便出现在视线中,前后相差不过半息,惹得似玉心跳都快顿住了,一时趴在书架上不敢动弹,唯恐发出了声响叫他察觉。

  沈修止缓步走到书案前,将手中的竹简放在桌案上,伸手推开了窗子,山间的风微微拂来,带着清新湿润的气息,闻之心旷神怡。

  他收回手看向桌案上的画,拿起摆在画纸上的毛笔,修长的手指才拿起毛笔离了纸些许距离,他觉何处不对,手间一顿又将毛笔放了原位,彼时这两支不同长度的毛笔摆在一块儿,是左长右短。

  他静看一息,伸手将长的那一支放在了短的右边,变回了左短右长的位置。

  似玉见状一怔,刚头这笔是她随手一拿,根本不记得摆的位置,究竟是左长右短,还是右短左长?

  难不成她放错方向,叫他看出了端倪?

  似玉想着也觉得自己太荒唐,这毛笔明明是随手一放,寻常人怎么可能去留意这些细枝末节,这些若是也一一记得一清二楚,那脑子岂不要生生炸了去。

  沈修止将毛笔摆回原位后静了一息,琥珀色的剔透眼眸渐深,环顾了四周一眼,又抬头看来。

  似玉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将手中的鸡毛掸子往另一旁飞掷而去,“啪嗒”一声落在极远处。

  沈修止听见远处极大动静,当即走出这一角,往外头排排书匮而去。

  似玉连忙爬下,憋着一口气从敞开的窗户中跳了出去,一落地便四肢着地,飞快地逃离了这处。

  直到离了数里远,似玉才微微放慢了速度,呼吸极为急促,心中一下下发寒,这人的心思未免也太过缜密了些,都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若是要吃他,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8章

  似玉苦思了一整夜的对策,终是决定用温水煮青蛙这一安全妥当的法子,求得便是先慢慢放松他的戒备心,再趁其不备出其不意攻克之。

  翌日,似玉起了一个大早去藏经阁里头等着沈修止,闲着没事干顺道弹落书籍上的灰,可惜却没有等到心心念念的猎物。

  似玉有些小失望,耐着性子一连等了好几日都没有见他往这处来,不由暗自琢磨了番,觉着他十有八九是被那日的古怪吓着了,所以才不敢来,毕竟凡人胆儿很是小粒,最是害怕妖魔鬼怪一类。

  更何况这藏经阁地处偏僻,里头这么大,少不得藏些乱七八糟的杂物玩意儿暗自觊觎他,就比如她。

  似玉叹了口气,彻底放弃了蹲守的想法,门外却突然传来推门的声响,她探出身子一看,正巧对上了走进来的沈修止。

  似玉没想到他还会再来,反应过来连忙冲着他友好一笑,一骨碌从长梯上爬了下来,“你来看书啦?”这般亲切笑容若是放在施梓漆那样的美人身上,绝对是拉近距离的一大利器,可放在似玉身上,怎么看都像是不正经的女人在献媚。

  沈修止看她片刻,才开口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似玉忙伸手在书架上比划了下,“管事娘子让我在这处打扫呢,没成想你会来这处看书。”

  沈修止看着她默了一瞬,眼中似已了然,不再开口转身往书案前走去,伸手收着桌案上的东西,似乎准备离开。

  似玉跟着他走到桌案旁看着,而沈修止仿佛当作没她这个人,垂着眼继续收东西。

  似玉觉着他似乎对自己有着极大的偏见,想来是那日闯进他的领地,惹了他的忌讳造成了不好的印象。

  先前她在破庙前就是如此,那些个孤魂野鬼每每到他们这处游玩时,总是不打招呼,大半夜里喧哗吵闹半点不顾忌灵怪的作息时间,惹得他们都极为厌烦,想来他也是因为这事不喜,这样下去又如何能温水煮青蛙?

  她当即开口诚恳道:“沈道长,我那日未经允许闯入您的院子,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后头听了您的话,觉着很是有道理,我这几日特意花功夫备了礼想要给您道歉。”

  沈修止手上动作未停,只开口淡道:“不需要道歉,你知道错了就好,以后不要再犯,毕竟是道家重地。”

  “要的要的,道歉怎么能随意敷衍,自然是要重视起来的!”似玉见他开口说话了,满心雀跃着转身往木柜旁跑去,取了自己大半夜里爬墙摸来的三支香。

  这温水煮青蛙,头先便要待目标极好,好到他彻底昏了头,慢慢失去了知觉,再徐徐图之。

  这如何待人好,似玉没有经验,可她也是能琢磨出一二的,真心待一个人好,便是把自己最喜欢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他,这样方才显得重视。

  似玉用火折子将香点好,转身向他走去,沈修止那厢已然收好了桌案上的物件准备离开,一抬眼便看见她手中拿着香,满脸虔诚往他这处走来,他脚下微顿,眼中难得显出几分疑惑。

  似玉拿着点燃的三炷香快走到他面前,满眼认真,“奴家前些日子多有得罪,这里便给沈道长赔个不是,还请道长莫要放在心上。”说着,便姿势端正,恭恭敬敬行了三拜大礼,俨然一个对着坟头叩拜的孝子。

  那香燃起的缕缕白烟慢慢悠悠往上浮去,香火气息在藏经阁中缓缓蔓延。

  沈修止面上没有多余的情绪,视线慢慢落她手中的香上,忽而毫无征兆一笑,随着一声嗤笑轻落,他面上骤然一显的似笑非笑也转瞬即逝,看着似玉的眼神让人莫名瘆得慌。

  似玉被他看得僵硬非常,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可是她在寺庙外头耳濡目染学来的,凡人表示敬意和尊重大抵都是这样的,也不知这人为何这副神情。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便又露出了一抹讨好似的笑容,现下这般情形,便更像是小人充满恶意的挑衅。

  沈修止伸出拢在衣袖中的手,拿过她手中的三柱香往桌案边沿轻轻一挥,星星点点的火光骤然一亮,燃烧着的香头一下掉落在地,燃烧半息便化成了灰烬。

  沈修止垂眼看着手中的三炷香,眼帘轻掀看向她,棱角分明的薄唇轻启,不易亲近的清冷凛冽越加明显,“藏经阁内不可有一星半点的火光,稍有不慎便会招来火患,你连这么浅显的常识都不知晓,却来这处打扫书阁?”

  似玉闻言有些拘谨不安,一是因为不知晓他所说的常识而羞愧,二是因为他神情颇为严厉,让她只觉自己犯了大错而不敢乱动,这般一紧张开口都磕磕绊绊起来,“我……我是想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你,并没有想这么多……对不起,以后我……”

  “你不必和我说对不起,也不必送我东西,你虽不是道观里的弟子,但言行举止都出自道观,既然在一处做事便该用心在一处,若没有心思安分守己,便早些换个去处,免得在这里浪费自己和旁人的时间。”

  似玉见他不但没有因为刚头的赔礼道歉而缓和下来,反而更加不喜她。

  现下这般情况,她好像说什么在他眼里都是错的,她只能虚心认了错,“对不住,我知晓错了,往后再不会犯。”这样媚俗的面皮,妖娆的媚骨也着实影响不好,连道个歉都像是故作媚态地抛媚眼装可怜,半点不真心实意。

  沈修止闻言静看了她一息才提步往外走去,越过她身旁时脚下微微一顿,唇齿间意有所指淡道:“但愿你是真的知晓哪里错了,而不是嘴上说说意态敷衍。”

  这话让似玉更加云里雾里,本就是稀里糊涂混日子的咸鱼狮,那知道什么错不错的,至多只能觉出他这一世不好亲近,一点也不如前头几世那般温和有礼。

  这一面别过后,沈修止再也没有踏进过这一处,整整大半个月,似玉都没法看见他,便是半夜里偷偷在道观里晃荡,也没瞧见过一回。

  她才越发觉得吃他这事极为棘手,她好不容易有点上进心,寻思着增进增进修为,却不想此人这般难搞!

  说到底也是报应不爽,想当年蹲在寺庙门口看看门,修为都能蹭蹭蹭往上涨,现下想要努力一番,却还不是她一个摆件儿想做就能做到的,这世道何其艰难,简直是寂寞如雪啊……

  山间水涧清露,凌空飘着几朵烟云,飞鸟在云中一掠而过,一声轻啼响彻山间,悬崖峭壁中突出一檐,一头直通向道观,一头览阅众山。

  仙风道骨的老者临风而立栏前,道袍翻飞似要凌空而去。

  沈修止从道观武场走来,止步于老者身后,恭敬唤道:“师父。”

  老者看着远处穿梭于云层间的飞鸟,春来秋去一年又一年从来不变,心中颇有感慨,“‘山中无甲子,人间日月长。’自来都是古人有远见……”

  沈修止静立一旁,闻言神情认真,谨听教诲。

  老者转头看向他,胡子与眉毛都已然白了,双眼却炯炯有神,一身浩然正气,比寻常老者精神百倍,“你自幼便在山中修行,为师从来没有问过你往后可是真的愿意一辈子清心修道,不问凡尘俗事。”

  沈修止眉目依旧清冷,眼神却极为坚定,“修道乃徒儿心之所向,从未改过初心,往后也不会变。”

  “山中岁月无趣,修道从来清苦,不似外头红尘种种生趣繁多,你道心已稳,所学早已堪用,明日便下山去历练历练罢,待历过这滚滚红尘,若还能坚持道心不改,便算是真真正正入了道……”

  沈修止闻言点头,“徒儿谨遵师命。”

  老道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锦囊,“下山之后,头一处先去你师叔那里,将这锦囊交给他,顺道带梓漆他们一道去,你们一同下山历练历练也好。”

  沈修止点头应是,接过老者手中的锦囊便欲离去。

  老道却又忽而开口叫住他,“姑嵩,切记此锦囊谁都不可看。”

  沈修止认真点了点头,“师父放心,徒儿定会亲手交到师叔手上。”

  老道闻言默了片刻,才伸手抚须低道:“好,这样是最好的。”

  沈修止慢慢走远,山间忽起卷起了一阵狂风,一声鸟鸣声从崖底传来,刺耳突兀,惹人心口发紧。

作者有话要说:   似玉超凶:“我给他上香,他为什么不高兴,歧视灵怪吗?”

如花斜眼视之:“你就是个活生生的棒槌,给谁上香,谁都不会高兴。”

似玉:“╰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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