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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两天，看到法律读库在发跑步与读书。“春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自兹以后，不读书的时候，我们去跑步。

马拉松是世界统一的里程，为42.公里？看起来是很艰难的事情，心跳呼吸都受到了极度挑战，汗水洗去所有的斯文雅致，肉身拖沓如泥罐，一度虚脱好象随时到来，又一时间又享受到灵魂游离于身体的快感。这一行程结束，庆贺完成挑战，下一时间换个战场再会。

跑步是修行？是的，肉体灵魂与自然的对话。禅学者铃木大拙的话说，灵性就是大地性，大地孕育万物的生命力恰如人的灵性的生生不息。人走在大地上，呼吸大地的气息，有助于唤起自身沉睡的灵性。

修行的方式，在每日的案牍劳形中，在农村人家的活计中，在得失之间、自爱与爱他中。带着觉知的吃睡是修行，烧木佛斩死猫也是，不过，种子与果实的差异而已。

再如你看到“千日回峰行”，可能比马拉松更卓绝些。

“走在海拔高低落差一千三百公尺，全程48公里的山路上，

每天十六小時，持續一千天的修行試煉，

隨時有落崖之險，不時有毒蛇、山豬、熊等出沒，

更有強風勁雨、山崩、雷電的襲擊……

此難行之行，一旦開始，就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停止，唯一能阻擋前進的，就是死亡。”

“千日回峰行”是日本历史传统的一种独特修行，修行者要通过往返灵山诸峰、礼拜堂塔神祇，修习各种难行和苦行，来不断超越自我。苦行的足迹叩击在大地上，在无人山野任由气候变化，闪电苍穹，用身体来体会无常，感知生命的存在与灵性。

一旦开始，无有中断，无论是病是苦，开始一天还容易，三天也好坚持，第三天以后的那些时日，那些行者如何坚持。会不会有人用匍匐的方式丈量过这48公里，与头顶的圣者对话，内心光华的距离拉近，将金光涂施在苦难的身躯上，直到自己也成为圣者。

毫无疑问，在这样的疾行中，会有人自设一个问题，这么艰苦绝世又无世人看我，人家都在好好的吃饭睡觉，最多喝茶参禅，一个人的这样的苦难与坚持有什么意义？

二

每天的案件来了送走，旋复又来。对检察官是的，法官、律师亦然。辛苦不分钟点，薪酬却分了高下。如果你问，做哪一行好，只能说，你爱在哪一道修行。藉由冥冥的缘分，投做每个行当都有说不出的苦，又有尝不完的甜，你要的回报是什么。

年轻的时候，我们可能过多去追问生命的意义，活着的价值。待行到水穷处，却是不问的。时光已积聚了答案，盈满的麦穗只是低头，从不搔首向天。

不坚持，又能多出什么意义？没有所谓意义好去解释。路总是要朝前走，不管哪一条。

当年县里一位法官要辞职，他是第一位选择离开法官职业的人，组织部门不知道如何办这样的手续。舆论一片哗然，将来不出意外，这位优秀法官起码是位副院长。他坦然相承，父母在乡下，年龄大了需要供养。而薪金太少，不足千元只能勉强养活自己。

理解。只有惜别这位体面的、优秀的法官，前往大都市做一名不见经传的律师，从零开始。

数年后，当地法院的副院长从楼顶跳了下来，瞬时惊动了政法大院。老同事得知消息，赶紧去看他。他躺在自己的血泊中，老同事喊他，伙计，你怎么走这条路啊？！他在作最后的挣扎，苦，却不能言。选择一条死路当然是不得已的解脱，但对生者而言，是切骨的痛。

又三五年后，由法官转为律师的优秀骨干回来了。最初出去的时候，他不是靠做律师养活自己的，而是做同传翻译，按小时收费，一小时收入高过他原来一个月的工资。他虽然做法官多年，但英语底子始终没丢。接下来的时间慢慢找准方向，大量的做非诉业务，完成了从一名刑事法官向金融律师的转变。这年底，开着一辆县城少见的大奔回来探亲了。

如果他还留在法院，收入既低又要供养多病双亲，行道艰难，也许会在某一时间就动摇了念头来个靠山吃山，当副院长出事的时候，作为下属的他少不得要被拉进去，声名受损，也许就此丢了职位。在那个不讲究清廉、讲究“圈子”文化的时代，有几人能把握住手中的权印，而为他人买单，无疑是为自己挖坑。

三

最近，同事的双亲从老家赶来团聚了。老人家一辈子做惯了地里的活，没有田地，在附近农村租了块地拉起大棚；没有房，就在地头搭了间房子住下。同事每天起早上班看卷子，下了班去地里和双亲一起做农活，自己晒黑变瘦了，纠结了许久的失眠症也不翼而飞。他也笑我们去跑步，说不如去他家地里忙活，还能够着些新鲜蔬菜吃吃。

看他辛苦，有劝他不如转去做律师，骨干力量到哪都能发热，换一个行当，对家庭来说是件好事，经济上很快就能扭转过来。他却叨叨起刚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整个村子都为他们家庆贺，在街道上放鞭炮拉红条幅，村里一半以上的孩子都上了大学，又近一半的拿了研究生，还有拿了博士，乡里人家羡慕上学拿学位、做官做事的的，有钱却不能决定让人家瞧得起。

给公安讲课的时候，同事谈完了侦查，又聊到心理咨询，颇有感受地说身心安泰就是健康，如果你拿了人家东西帮人家做事，心理未免失衡，长久下去那就影响了健康，没有了健康，一切都白搭；如果人家有难你帮忙，帮完了还要收人家的谢礼，那你的功劳就值那点东西，谈不上利他与贡献。

一看，正好是金刚经说的，有漏之福，无形之福，这也是一种修行。法者，依法执法之人，个个都应当得大金刚之力。按修行者来说，依法不依人，梵语vinaya-dhara对善解戒律者之称作持律师、律者。律师，若说了他本来的含义是懂法而且依法不依人，估计是“法者”都要惭愧一下并自戳三。

对于法者而言，上班看卷子也是每天的修行，日复一日的早课晚课，孜孜矻矻，心存敬畏。

四

逝者。近清明，想起早逝的兄弟。欠我一顿饭的邻家兄弟，手持英语学位、网络工程师证的法医，说深圳一家网络公司想要他去，年薪算账，他吐露在外省乡下父母年龄大了，而他既不能朝夕相处，又无有多薪供养。大家劝说等等吧，你工龄长，熬几年办个退再走，省得自断后路那风险太大了。突然有天，他走了，连个招呼都来不及打……

一程清风明月，在一条路觉得你不合适，当你熬不下去的时候，要走就走吧。离开一种生存的方法也和离开一个人一样，好好分手，不出恶言，记得让你成长并能移向远方的那片沃土。跑马拉松也好，千日峰回行也好，也无论从事哪个行当或者转向，任一方法都是选好种子，春天的时候播下去，时时勤勉，自会收获想要得到的花朵果实。

（注：繁体字部分来自台译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