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金莲,回族,年生于宁夏西吉,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22届高研班学员,发表作品两百余万字,出版有《父亲的雪》《碎媳妇》《长河》《马兰花开》《年的浆水和酸菜》等。曾获朔方文学奖、郁达夫小说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首届茅盾新人奖、第十一届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
凉的雪
马金莲
双脚踏下去,才知道雪要比预想的厚得多。
运动鞋厚厚的橡胶底子本来就带着弹性,一步一步踩过,脚底的雪叠加,变厚,雪好像也有了弹性,带着柔韧劲儿一声声呻吟,发出乱乱的咯吱声。
马夏说毛子你等一下,你狗日的毛脚狗蹿的,跑那么快干啥?
毛子肯定听见了,却不理,他还是走那么快,马夏只能一面快步撵,一面抬起头望那个把自己一步步甩开的背影。那家伙长得帅,不光正面五官好看,就连背影望上去也是一道不错的风景——可惜这里没有女孩子,不然该有多少爱慕的目光追着毛子的身影跑呢——马夏坏坏地笑了。哥几个年前回来了,半个月时间不见,厂里那些小姑娘还不知道都怎么日夜思念小帅哥呢。
马夏扛着一把老?头,从乡老穆萨爷手里接过工具的时候,马夏耍了奸心,从一堆笨重粗大的工具里挑了体积最小看着最轻便的这把?头。谁知道扛起来走路才发现这个奸心把自己给套住了,?头一点都不轻便,相反,越走越重,重得像死人。
他干脆将它从肩头滑下来,拖在身后走。?头生锈的刃口划着地面,身后茫茫的白雪地上拖出一道发黑的口子,像大地裂开的伤口。走一阵子,上了一道坡,再上更陡的坡,马夏发现拖着比扛着更不划算,?头沾了雪,雪里带着土,泥泥水水的把个老?头包裹得严严实实,他等于是拖着个大泥疙瘩在上坡。
哎哎哎,毛子你狗日的换一换我嘛,你不能两手戳在裤兜里一直耍牌子吧——
毛子已经登上了 处的一道埂子,转过头看身后,他头发太长,像女子娃一样长,留了个偏分,把半边脸遮了起来。所以马夏看不见毛子脸上的表情,在幸灾乐祸地看笑话呢,还是对身后的落后者表示了一点点同情。
不过根据马夏一贯对他的了解,知道这家伙最喜欢看别人的笑话,他要是肯同情才怪呢,要是同情,一开始肯定就把工具扛上了。
身后的踏雪声一步步逼近。马夏感觉到了一种压力,不由得也加大了步幅。感觉再不快走身后那脚步要撵着自己脚后跟踏上来了,他赶紧闪开,哈里木肩头扛着四把工具正一颠一颠地快步走过。
马夏嘻嘻地笑,说哈里木,悠着点么,你急个啥——
哈里木没说话,只是停下来把工具从右肩卸下,换到了左肩上。一把圆头锄,三把铁锨,尤其那把方头的铁锨,那可是最沉重的,纯铁皮打造,面积跟一个大簸箕差不多。哈里木手里还捏着一把铲子。
马夏跟在哈里木身后走,地面上整洁的白雪已经被毛子破坏了,毛子的脚步歪歪扭扭的,显得随意,率性,一步一步,步态和力度都不规律,也就是毛子那样不靠谱的人才能踏出这种毫无规律和章法可循的乱步吧,毫不夸张地说,他像个调皮的猴子,或者野狗,在一路胡乱地踩踏呢。
哈里木走得很规矩,步幅沉重,每次踏下去就发出扑通扑通的响动,一步一步迈出,脚跟陷在雪里,拔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脚印印在雪地上,显得很深,一步一步遮盖了毛子那串猴儿爪印一样的步子。
哈里木穿的是一双翻毛暖鞋,走了这会儿,鞋帮子已经湿了,沿鞋底透出一层深绿色湿痕。马夏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他穿的是一双匹克,当然是仿版水货了,他才不会买正版呢,贼贵,买不起,他不是土豪,也没那必要,他觉得除非脑子进水或者打彩票中了千万才愿意买,他和毛子都喜欢仿版。仿版也好,穿着舒服,不冻。
哈里木还穿这种鞋?
马夏有些难以接受,想不到哈里木真的还穿这种鞋。这种鞋便宜,乡村集市上常见,马夏在初中那会儿就穿过,并不御寒,腊月数九的时候很容易就冻透了,给人感觉那层翻毛就是做个样子。
哈里木也就穿得起这种鞋吧。马夏望着哈里木距离自己很近的背影有些走神,哈里木身上穿着一件羊毛皮大衣。大衣有些宽大,哈里木瘦瘦的身子裹在里面给人感觉像个婴儿被包裹在一个空大的襁褓里。这都啥年代了,他还打扮得跟个老古时人一样。要不是自己和毛子的穿戴摆在眼前做提醒,马夏真有种时空倒退二十年的感觉。
看得出哈里木的日子不宽裕,甚至有点寒酸。这是意料中的事,现在不出去打工守在农村老家的人,尤其是一个大男人,又没有当个村干部,也不是啥致富带头人,注定日子好过不到哪儿去。
马夏想了想,依稀记得幼年记忆里哈里木的样子一直是这么瘦瘦的,弱弱的,一副女子娃的模样。于是他们没少欺负哈里木。马夏人高马大,少年时候就是娃娃堆里的大个子,欺负哈里木最多的自然是马夏。
现在都是大人了,哈里木已经娶亲生娃了,再不能欺负人家了——马夏心里有一点点的歉疚,喊——毛子,毛子,你下来,帮一把么,不帮我可以,给哈里木帮一把,坡这么陡,你狗日的就知道耍奸溜滑——
毛子的手一直操在裤兜里,他不下来帮,反倒抬脚踢雪,一只脚高高飞起,一脚硬雪乱飞,雪沫子飞起来,然后下扬,白茫茫一片幕布顿时把两个人笼罩了。马夏跳着脚躲,喊,毛子毛子,你狗日的发啥疯?
哈里木走在前头,被美美灌了一头一脸,他有些迟钝地看着毛子,时间似乎停止了,估计那些雪都在脖子里化了,他才醒过来一样摇了摇头,没吭声,绕开站在上游的毛子,吭哧吭哧往坟地里走。
马夏在身后看,忍不住了,冲着毛子紧跑几步,手里狠狠地抡出去,老?头落地,溅得硬雪乱喷。
毛子跳着脚躲,大喊,马夏马夏,你狗日的才疯了,你敢砸老子脚背啊,老子靠这双脚吃饭哩,砸坏了你狗日的赔得起?
马夏追累了,没追上,懒懒支着?头,把它当拐杖,他像个衰老得就要入土的老人一样咳嗽着,说你狗日的狗爪子就那么金贵,有本事你不要躲么,你乖乖地放着看我敢不敢给你来一?头?
毛子斜斜地小跑,说马夏你真给我下?头啊,你狗日的没王法了,你要犯罪哩!
马夏不饶,抡起?头再追,雪地上很快砸出一串东倒西歪深浅不一的乱脚印来,似乎这追逐惊扰到了坟边的几棵榆树,树头枯枝上积累的雪亮灿灿砸下来,落在坟头上,也落在坟边一片空闲的土地上。
马夏不追了,收住脚步,手撑着腰喘气,说哎哎毛子,不耍了,说正经的,得赶紧干活儿,不能误事呀——
毛子也闹乏了,脚步软塌塌贴着雪面走,那样子哪像人走雪,倒像是这片地上的雪都压在他身上了,他一双裹着窄腿裤的腿子细长,苗条,站在那里像喜鹊的一双腿。
马夏赶到哈里木跟前,哈里木已经看好了地势,用锄头在雪地上大概勾出个大形,然后铲开雪层抡着锄头挖。腊月二十七,正是天气最冷的时节,地面冻得硬邦邦的,哈里木手里的锄头刨出去三遍,三遍都反弹了回来。
马夏喘匀气,说啥*锄头,没钢水么,就是个烂铁皮卷的,我用老?头试——一?头挥出去,?头也飞跳着弹回来,不过还好,?头带起了一块土。还是冻土,硬邦邦的。马夏连着挖了十几下,震荡得胳膊疼,丢开?头,换一把铁锨往下踏。哈里木接过老?头接着挖。想不到哈里木人看着瘦巴巴的,力气倒不小,老?头一嘴下去啃开的泥土要比马夏深。马夏踏了几脚,发现这锨头根本不往土里钻,他有点气恼,换一把试,竟然是一个样子。马夏就拄着铁锨把看哈里木挥舞?头。高处又开始落雪了,他忽然有点烦躁,说这天气啊,啥时节才晴哩。又看远处,远处是山,四面都是山,包括他们正在挖坟的这面北山坡。
雪把村庄压得严严实实,把四面山的线条也淹没了,山和山之间的连接和断裂基本上找不到了,只剩下视野里茫茫的大片白。好像有人在高处倾倒着大桶大桶的白色颜料,要用这单调得让人两眼发黑的白色把世界淹没。
这庄子,他们当初都是在这里长大的,怎么看着越来越陌生了?
马夏有些郁闷地吐一口气,这次回来距离上次回家整整两年,两年,听着就是两轮寒暑的交替轮换,好像很短,其实很长,长得一天一天一月一月,然后就是一年和一年。今年咋就回来了呢。好像没有啥非得回来的理由,却就是回来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好像被一些事情和情绪牵着,该走的路就走了,该来的事就来了,却很少有时间回头好好去想一想。
?头磕在冻土上发出嘭一声响,又发出嘭一声响。有个挖掘机就好了,一家伙下去就是一个坑,还用得上这么辛苦?
这里哪有挖掘机,又不是工地上!马夏笑了,替自己不切实际的乱想不好意思。
雪和泥土搅拌在一起,雪裹着泥,泥污染了雪,显得凌乱又脏。
马夏有点烦躁,拿起铁锨铲哈里木啃出的泥土,地面冻瓷实了,挖掘起来很费劲,哈里木挖出的土实在有限,他几下就铲光了。
毛子没到这里来,他沿着更陡的一道地埂子往高处爬去。
毛子,毛子,你狗日的为啥不来打坟?难道你就是来顶数儿的?你就不怕我回头到穆萨爷跟前告你一状?
毛子慢悠悠走着,他听到了,但是他不理,他是有意的,谁也拿他没办法,其实穆萨爷也是没办法的。现在的年轻人,哪还会害怕一个农村老人呢。
毛子和马夏之所以答应跟着哈里木来这里打坟,一来是实在闲得慌,想来散散心,二来么,穆萨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分配活儿,把他们也当大人算在里面,他们也就没好意思当面推辞,三来么,马夏也看清楚了,这庄里还能找出比他们更年轻更有力气的男人吗,半个也没了,大家一年四季在外头挣钱也就罢了,冬天回来的也只那么寥寥几个。连哈里木这样腿有残疾的人也来了,他们俩也就不好意思推辞。
领工具的时候毛子一点都不积极,嘴里嘀咕说干啥啊,又没有工钱,白劳动啊——
马夏劝他还是来吧,就当小时候在学校里学雷锋,发扬奉献精神了。
再说——马夏指着穆萨乡老的背影叫毛子看,他都八十多了,还在那里忙前忙后,你小子好意思提啥工钱啊,这是在老家为乡亲打坟,又不是在外面揽活儿挣钱,回民打坟都是义务干好事,啥时节提过钱,你狗日的真是钻钱眼里了——
毛子既然是不情不愿地被分摊了活儿,所以他现在耍奸溜滑也是他的自由。
只是这大冬天的,地面封冻,要挖出一口坟来,真正是个苦差事儿。
?头落在冻土上,嘭,嘭,嘭,干巴巴响着,响了一声又一声。马夏在身后观察,发现哈里木好像对这种情况一点都不奇怪,也不沮丧,他有些固执地挖着。看这样子就算是一块钢板,他也相信能 打通。但说实话,马夏的信心不大,他觉得这事儿玄乎,照这么挖下去只怕天黑也挖不出一个坟坑来,就心不在焉地铲着土。很快就出汗了,他拉开羽绒服拉链,风立刻就顺着豁口灌进来。凉飕飕的,他缩了缩脖子。才发现前头的哈里木早就脱下了羊皮袄,挂在一棵榆树杈上。皮袄像一只羽毛邋遢的鸟,不爱看热闹,在树杈里静悄悄蹲着。马夏叹了一口气。出力半天,脖子酸疼,试着扭脖子,一歪头,发现天空还是灰苍苍的样子,大片大片的白色雪片正从高处往下落。
越下越大啊,这*天气——马夏大声感叹,他想引来一点注意。
哈里木不应声,这人闷性子,才不会主动理睬人呢。
马夏有点无聊。
这小子从小就闷,用现在时髦的词儿形容,就是闷骚。少年时期他们自然不知道十多年后会有这么一个新词被创造出来。那时候他们就是看着哈里木不顺眼,明明是个裆里夹把子的,却把自己装得跟个女子娃一样,乖顺,文气,谁家大人见了都爱夸几句,到学校里老师见了更爱,成了老师的宝贝疙瘩,语文老师夸完数学老师接着夸,夸得一起念书的马夏等人觉得再不修理修理这小子,大家都不好意思继续在学校混了。
于是马夏带头,把哈里木堵在上学路上欺负,骂,打,摔跟头,最过分的一次,大家轮流往他身上浇尿,说他太脏了,给他洗洗澡。哈里木安静地站着,不跑,不挣扎,一双眼睛安静地看着伙伴们挨次从裆里掏出一个没毛小鸟儿,把一股热烘烘的水浇到自己衣裳上。 哈里木变成了水人,浑身都在滴滴答答落着水。湿淋淋的哈里木没有继续去学校,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家里走去。
哈里木的父母是老实人,没有领着娃娃到马夏等男娃娃的家门口要说法。第二天上学的队伍中不见哈里木文文静静的身影了,过了几天他夹着一个经本去寺里念经了。
学校老师遗憾了很久,尤其被一帮调皮学生惹得忍无可忍的时候,一面恨铁不成钢地骂人,一面念念叨叨怀念哈里木,说那是能考县回中的料子,能考大学的料子,可惜了可惜了。相比之下,马夏等人依旧是榆木疙瘩,石头脑子。
哈里木已经离开这个队伍了,老师就是把他夸上天,马夏等人也不在意了。
细想起来,这次打坟,其实是他们小学三年级分开后 次近距离在一起。自从失学后哈里木就有意识地躲着他们。后来马夏等就一窝蜂跑出去了,离开村庄大家天南海北地乱跑,很少回老家,就算回来也是匆匆忙忙的,根本没有接触的机会。有多少年呢,十五年,对,十五年,他们似乎都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十五年时间,大家的变化还是很大的。都由小小少年变成了大男人,哈里木的性子似乎更闷了。马夏似乎哪一年听母亲念叨过,说哈里木念经念得好,庄里的老人都在夸呢,照这么念下去,肯定能穿衣当阿訇。马夏从母亲的口气里听出了一点点羡慕。他知道母亲在羡慕什么,有一个后人是念经人,以后老人完了就有人上坟。但是母亲没有明确说也让马夏回来念经这样的话。不知道她是觉得自己的儿子不是念经的料,还是看重儿子打工挣回来的钱,反正感叹完了也就过去了,马夏依旧跑出去打工,也就慢慢地把哈里木给忘掉了。
哈里木这性子,真能闷死人,不知道他的女人咋受得了。
马夏实在闷得慌,用铁锨头拍着硬邦邦的泥土——马回元的女人可真是会挑日子啊,夏天不完,秋天不完,偏偏要在这冻死人的寒冬里害病咽气,你说她难道就不能再等一两个月吗,等开春了,冻消了,我们轻轻松松给她挖个坟多好,这女人偏偏就要在大冷的天气里走,唉,唉,真是女人家啊,头发长,见识短,连 的这件事情都没个好主意——他信口感叹,脑子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有个工友死在了流水线上,老板气得大骂,说他死也不会挑地方,死哪里不比流水线舒服?害得这事被人捅出去,惹来媒体,接着惹来了有关部门,接着“过劳死”这样一个新鲜词儿风一样在社会上流传。
马夏脑子里想着工友那张脸,活着时候一张瘦脸一天到黑是灰颜色,想不到死了却慢慢地有了点血色,似乎他很为自己死在流水线上而羞赧。
还有一个同伴,死在春运返乡的火车上,想起来真是像做梦啊——马夏一口气铲完哈里木新挖的一堆土,仰起头看雪。那是大前年的时节,恰好也下着雪,贴着火车玻璃能看到外面的雪片在无声滴落。同伴本来和马夏几个人挤在一起,大家坐在各自的行李上,身子靠着身子,饿了吃方便面,桶装方便面平时一桶三块五,到了火车上是五块,五块也得吃,很快满火车都是方便面的味儿。同伴说闻着恶心,想去厕所蹲蹲,人太多了,他在厕所门口排着等。开始站着排,后来就蹲下排,马夏和同伴们远远望着他笑,说这小子不会夹不住准备往裤子上拉吧。他们刚说笑完,再回头,发现同伴慢慢地慢慢地溜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就那么死了,死在回家的路上。
马夏甩甩头,几片雪花落在睫毛上,天气冷,雪片挂住了,不消融,亮晶晶在眼前扇动,像挂了一层晶莹的雪帘。
细想起来,人是不能做主的,尤其在死这件事上。
马回元的女人也是不能自己做主的。
马夏知道自己刚才的感叹就是句废话。
是废话,却还是说出来了。
人活着,谁一天不说几句废话呢。
口袋里一个女人忽然唱了起来。
是手机,有人打电话。
马夏撂下铁锨,拍拍手上的土,接了电话。
是毛子。
可能天气冷,毛子的声音听上去怪怪的,好像穿越了千万里的距离才传到了马夏耳边。
马夏抬头看远处,北山笼罩在一片茫茫中,毛子的身影却还能看见,就站在山顶上,黑糊糊的一个点。
毛子说马夏你个笨蛋,还真挖啊,明明冻得那么结实,你吃饱了难消化啊——
马夏望了眼哈里木,冻土层终于全部突破,现在到软土了,哈里木一锨一锨地扔着,丢出来的土湿漉漉的,在大片雪白的世界里,湿土显得分外鲜艳,猛一眼看上去,让人想到成堆的金子,泛着让人喜悦的*光。
马夏压低声音说狗日的毛子,马回元的女人就剩下 一口气了,讨白都念了,这坟坑等着埋人哩,我们不敢偷懒。
毛子的声音有些渺远,说你们挖吧,我胳膊疼,拿不动铁锨。
气得马夏骂了一句粗话,挂了电话。
眼前的哈里木好像压根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只顾弯着腰吭哧吭哧地挖掘,马夏心里气恼,又给毛子发中医如何治疗白癜风白癜风医院郑州哪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