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穷千里目,无需上鹳雀楼,我们上海螺山好了。
叫海螺山,是因山的形状像海螺。这只海螺当然吹不响,也不会听到海潮声。但不要紧,在海拔米的海螺山上,照样可以登高,望远。先望一望北边的石镜山,“石镜涵空”可是怀宁旧时十二景之一;再向南望望独秀山,旧县志说它“西看如卓笔,北望如覆釜,为县众山之祖,无所依附,故称独秀”,有个怀宁人也慕其名而给自己取了一个叫“独秀”的名字,从此“独秀”二字便在中国历史的长河中泛起了耀眼的浪花;朝东望是古城安庆的振风塔,民间相传“过了安庆莫谈塔”;向西呢,“天柱一峰擎日月,洞门千仞锁云雷”,一柱擎天的天柱山的雄姿丽影便扑入眼中。这样说,海螺山的确是一个登临送目四望空阔之地。
最美石镜之山魂王宝廷摄跟我们一起望的,除了海螺山,还有山上60万棵像雪浪花一样的白玉兰。看来,“站得高看得远”这个道理,不只是我们,别的生命也一样懂。在我们到来之前,这些白玉兰就已经在海螺山上占据了许多好位置,有的甚至从明朝时就来了,比我们还早年!先来后到的道理,谁都明白。
这么久的岁月里,多少红颜老去,多少时尚凋零,多少山盟海誓被风吹散。而她们还守在海螺山上,不离不弃。人的一生,坚守内心平静是多么难啊!你看,春天里她们站得那么直,那一支支高举之笔,饱蘸着对春天的期盼,而枝头上那些花朵则是她们盛开的诺言,多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多像一朵朵小巧清雅的莲花。这个世界上,谁还会拥有这么多名字?——木兰、玉兰、辛夷、玉树、木笔、迎春、望春、应春、玉堂春……这些名字缤纷陆离仿佛是一座春天的花园,花团锦簇,溢彩流光。
最美石镜之田园风景黄国华摄
玉树,是用白玉精雕细琢而成,有着临风飘举的俊朗丰姿;迎春,舒展着笑盈盈的眉眼,满蓄深情;玉堂春,俨然一个词牌一首小令一出戏曲;辛夷呢,则透着古典和一分书卷气,仿佛从《离骚》的上游涉水而来,秀丽的身影闪现在一页页诗词歌赋里——而原本,那是一味良药苦口的中药!辛夷性味辛温,能祛风散寒、宣肺通窍、消炎镇痛,是治鼻炎的灵药。现代医学表明,它还能降血压,抑制皮肤真菌,又是一种名贵的香料和化工原料,其木质细致坚韧,芳香独特,是制家具的上等木材。然而这些优点,她从来不说。
人们赞美荷花“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高洁,也知道佛和菩萨端坐于莲花座上甚或手持莲花;然而有谁知道玉兰最先是种植在佛门寺院里,也许她是佛在陆地上的另一种莲花吧!牡丹国色天香,被誉为“花中之王”,帝王将相平民百姓无不倍加青睐;孰知玉兰最初也和皇家有着深厚的渊源,从唐代起,玉兰、海棠、迎春、牡丹合起来构成了“玉堂春富贵”的皇家气象。
最美石镜之晚霞映独秀江俊峰摄
如果说,有成绩和长处而不夸耀是谦虚,那么有了功劳和德行以及显赫的身份和地位却从不宣扬,就不仅是美德更是一种境界了。玉兰就达到了这个境界。连“海螺望春”在明清时就已驰名中外远销南洋等地的光荣历史,她也从不挂在嘴边,更不写在泛黄的功劳簿上。看来,海螺山的白玉兰打动我们的,不仅是其天然的芳香,更是她灵魂里的高贵。——只有高贵的灵魂散发出来的香味,才更深刻更持久。
我喜欢望春这个名字。一般人望天望月望山望远,最简单要望江南望海潮或者望蓬莱,望的都是具体可见的人地风景。而望春呢,望的是春。谁会去望春呢?春天又怎能望得到?看吧,滴水成冰的冬季,花草树木们做着春暖花开的梦沉睡不醒,在等待惊蛰的雷声的呼唤,等待春雨贵如油的滋润,而她已出了家门,站在高高的海螺山上,在寒风凛冽中在冰天雪地里眺望春天。这时的她就像一个警醒的哨兵,或者是这个世界打出的第一面旗帜,等待第一缕春风的吹送。当春天自天涯动身,风尘仆仆地走来,天地仍被冬天禁锢着,依然是黎明前的黑暗,万物迫于冬魔的淫威只好沉默着。忽然感受到了春天遥远然却温暖的气息,她激动地大喊:“花草树木姐妹们,坚持住啊,春天来啦!”
最美石镜之渔歌唱晚何声林摄
捧出毛笔,她要把等待的心事和春天诉说。终于,满枝满丫都是她怒放的洁白的欢喜。心之血,魂之精,萃取的缕缕幽香,芬芳了天地,陶醉了岁月,也覆盖了人世间的苦乐悲欣。当春光成为植物的珍馐和生命狂欢的盛宴,望春,已含着微笑悄然飘零。来时寂寞,去时冷落,怕不只有芸芸众生里那些孤独的思想者和先行者吧!——望春,多动人的诗意,多美丽的生命啊!
想到了在怀宁的土地上留下芳香的那些生命。像汉乐府《孔雀东南飞》里的焦仲卿刘兰芝,那荡气回肠生死不渝的爱情;清代书法篆刻大家邓石如,那登峰造极的艺术品位和特立独行的人生态度;京剧大师杨月楼杨小楼,那苦心孤诣的艺术追求和风流洒脱的人格魅力;还有新中国“两弹元勋”邓稼先,那“我不爱武器,我爱和平,但为了和平,我们需要武器。假如生命终结后可以再生,那么我仍选择中国,选择核事业”的碧血丹心;中国近代史上的风云人物,那个和家乡的独秀山同名的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他在国民党监狱里5年漫长黑暗的时光,以及那两条风华正茂的年青生命;对了,还有那个梦想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叫海子的诗人……他们应该都是芬芳的望春花吧!(作者江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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