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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外边朦朦胧胧,天还未亮,守夜的公鸡好似要惹人注意一般争先恐后的鸣叫起来,漆黑的土屋里,炕上陈旧的被褥底下隐隐显出个人形来,除了低不可闻的起伏的呼吸声儿这屋里静谧的仿若无人。
娇娘侧着脸睁眼看着黑暗里这破旧的小屋,好半晌才缓缓坐起来,动作瞧着虽不急不缓的却又是极快,眨眼的功夫便穿了好了放在炕头上的粗布衣裳,天儿虽还未亮,可是今儿却还是起晚了,不知一会儿又得是一番怎样被埋汰的光景呢,这般自嘲却又自娱自乐的想着,娇娘已经穿好了衣裳下炕,朝外走去。
十七八岁的身体搁在从前还是青春期正成长的时候,眼下却是担起一家子人的起居,整日里连个喘息的时候都抽不出空儿来,近来又正逢农忙,她忙完了家里的琐事儿便又去地里搭把手,更是劳累忙活儿,不怨她醒的晚了。
屋门被拉来,便瞧见个身形高挑纤瘦的姑娘跨了出来,瞧着身形虽是消瘦却盈盈弱弱前凸后翘婀娜多姿,只是一瞧那脸却是个半边儿脸长了黑斑的丑样儿,煞一看能两人吓得惊悚的模样儿。
娇娘出了屋,先去井边儿摇了桶水,提进厨房,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厨房的屋檐下边便冒了袅袅白烟,娇娘已然将昨儿晚上和好的面捏成八团放在锅上开始蒸了,家里共五个人,她爹徐有财与她大哥徐大是家里的主要劳力,一人吃两个,徐大的婆娘也便是她大嫂李氏已然怀娠五个多月,传宗接代有功劳自然也是吃两个,另外娇娘与她娘刘氏一人一个,如此,每日里的吃食都是固定好了的,又在下边的水里放了一把糟米,娇娘盖了锅盖,又添了把火这才出去有打了半桶水擦洗,糟米煮了水一会儿下馒头吃。
新打上来的井水甚是清凉,娇娘漱了口又拿了布巾沾了水拧干之后擦脸,正擦拭着,娇娘住的旧屋子对面儿新盖的屋子门打开,李氏挺着个不甚大的肚子慢悠悠的走出来,那肚子不大,只是瞅着李氏那模样儿更像是在显摆。
“娇娘啊,早饭都准备好了吗?今儿可是还要下地收苞谷,这天瞧着阴沉沉的快下大雨了呢,若是耽搁着收不完怕是要被淹着了!”说着已经踱步到井边儿,眼瞧着再有两步便到娇娘身边,娇娘却是面无表情的提起适才用过的水拿到猪圈边儿冲进去,回来打了半桶水“咚”放在一旁,朝着旧房正屋扬声喊:“爹,娘,大哥,该吃早饭了!”喊罢无视李氏转身进了厨房,隐约给能听着身后李氏不大不小的声儿嘀咕“赔钱货气性倒不小,那脏货天天擦洗也不见擦干净,丑的渗人,难怪十七了还赖在家里吃干粮,不过是个没人敢要的。”
自打李氏嫁进门便没少嘲讽她,起初是拐着弯儿的,后来怀了身子便愈发的变本加厉,不知收敛,尖酸刻薄的嘴脸娇娘只当听不见,进了厨房将粗面馒头都装好端出来放在院里的木桌上,又进去盛了两碗糟米稀饭,说是稀饭一碗水里也不见几粒米儿,说成汤也不为过。
来回两次端了四碗汤儿,娇娘木着脸一声不吭的坐下,喝了口稀汤润口,抓了个馒头开始吃。
徐有财与徐大都从屋里出来,刘氏也跟在徐有财身后出来,都忘桌上坐下,并未出声,各自拿了馒头就着糟米汤吃,因为没人搭理,李氏也便讪讪然过来坐下。
吃过早饭徐有财与徐大去地里收苞谷,刘氏也随着去搭把手,娇娘先收拾了厨房将碗洗了,出来时李氏正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把茅草扇子幽幽扇着,娇娘只当没瞧见,端着个装满脏衣裳的木盆去了河边儿,下地穿着的都是些粗布衣裳,每日里搓洗,娇娘双手心儿都布满了茧。
“丑八怪来了!”娇娘到河边儿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在河里玩水的野孩子,看到娇娘呼啦的起哄,却并不怕她,七八岁的孩子哪里知晓美丑善恶,不过是听着大人们谈起时记住的,更甚者竟学着那些个刻薄的婆娘一般嚼舌根,只当娇娘这个兄嫂父亲都不待见的嫁不出去的丑姑娘是个软柿子捏着,当下更是有人大着胆子朝娇娘泼水。
娇娘拧眉,占了大半边儿脸的黑斑看上去愈发的狰狞难看,她放着木盆弯腰捡了碎石子便作势要朝着那几个没个教养的野孩子扔去,闷不吭声的倒是瞧出几分凶狠劲儿来,把一群调皮野蛮的孩子驱赶光了,这才开始洗衣裳。
农忙时候的衣裳占了泥土,一天里不知汗湿了几回儿,又闷了一夜,味道最是难闻,娇娘沾了水,拿着带来的木棍抡打,一盆衣裳洗了大半个时辰,待洗完了她也不急着回去,坐在河边儿歇了半晌,对着清澈的河水照出的自己的倒影儿,娇娘抬起粗糙的手抚了抚占了右边儿大半边脸的“黑斑”,目光沉静,她原先过来的时候便发觉这出自娘胎的“黑斑”有问题,后来听了几回儿徐有财啐口,竟是因着她脸上这晦气的黑斑不能卖个好价钱甚至没个愿意娶走她的人,娇娘便歇了要洗净这“黑斑”的心思。
坐了会儿,娇娘深吁了口气儿,起来准备回去前拾了块小石子儿泄气儿般的朝着远处河面儿扔过去,“噗通”一身娇娘瞧着河面儿荡漾的水纹,转了身弯腰抱起木盆方要走,适才她扔了石子的地方竟然“哗啦”一声一个裸着上身的男子从水底钻出来。
浮出水面的仅是上半身,胸膛精壮结实,肤色黝黑,瞧着甚是孔武有力,右手上举着,手里抓着条尚在挣扎着的巴掌大的鱼,一双眼带着刀子一般朝着这边射来。
对上那刀子似得锐利的目光,娇娘受了一惊,这并不是徐家村的人儿,她坐了这般久竟不知此人何时下的睡潜过来的,仓皇的四处巡视了眼,庆幸此时这附近并没有人,不然若被人瞧见,怕是又要传出些难听的话来,娇娘倒是不怕,左不过她这晦气的脸流传在外无人敢娶的名声已然不能再差了,这私会男子有损闺名贞洁的名声倒也无甚好怕的了,再且估摸着也不会有人信了会有男子会与她这带着晦气的丑八怪私会,这般想着,娇娘自嘲的咧了咧嘴,竟也不怕了,不再去瞧着河里那抓鱼的陌生男人,抱稳了转身慢吞吞的往回走。
赵钦捏了捏手里“吧嗒吧嗒”甩着的鱼,看看那个看到他竟然只惊讶了一瞬又悠然转身离开的姑娘,愣然半晌,待那纤娜的身影儿走远方狠狠抹了把脸,他今日原本是打算去打些猎物明日拿到镇上卖,只是走到这河边看见里边游着的鱼,想起近来天气闷热,他娘胃口不甚好,临时便下了河想摸一两条鱼回去熬汤给他娘补补身子,下河前没留意到这边儿坐了个人,在水下潜了许久,竟有人朝他扔石子,虽没抓到那条大鱼却也抓了条,赵钦回想适才那一眼看到的脸,瞧着虽丑了些,不过那姑娘胆子倒是不小,瞧着还是徐家村的人,再回想,赵钦便隐约猜到方才看到的人是谁,他倒是无甚心思,只是娇娘那名声儿在外,无意间却也听了几句。
“洗个衣裳都能去半天,怕不是去躲懒的吧!”娇娘抱着沉重的木盆才到门外便听里边李氏甚是不满挑剔的声儿,“娘,不是我说,娇娘那年纪都不小了,能找着个不嫌弃愿意挺着晦气的人接了去便是天大的好了,你也劝劝妹子,可别那么挑剔,有人愿意上门娶了那是她的福气,便应下了吧,马婆子也说了,那李汉不过是葬了妻,家里条件不错,若不是因着还有个前期遗留的婴孩儿没人愿意嫁过去他也瞧不上咱家妹子,再且人家还愿意出二两银子的聘金呢!”
娇娘站在门外听了会儿,又听另一个婆子的声儿响起,也是附和李氏劝着刘氏的,娇娘听出来了,这可不就是李氏亲娘徐氏么,自打李氏有了身子,徐氏没少仗着女儿有孕的由头过来探望,哪回不是与李氏一起用饭,怀着身子期间李氏自是吃好喝好,徐氏跟着李氏一起哪回不是满嘴是油的方回去,徐氏来了几回儿,不知李氏与她说了什么,便开始打了她的主意儿,回回念叨着给她寻个婆家,那热乎今儿瞧着却是比刘氏这个亲娘还尽心尽力,只不知今儿又给她说了哪户人家?
娇娘木着脸听了会儿,正准备推门进去,未料隔壁房门打开,徐勇家的婆娘小陈氏拉开门出来看到娇娘霎时便笑了,“娇娘啊,洗衣裳回来啦?怎的傻站在这儿不进去呢,这太阳可烈着呢!”
小陈氏是徐勇娘陈氏娘家的侄女儿,陈氏为人势力刁钻,给儿子说了小陈氏这个娘家侄女儿,没想小陈氏却是个不省油的灯儿,姑侄婆媳二人没少掐架,眼下小陈氏开了门见到娇娘便乐了,她方才在自家院子里可是没少听儿李氏与徐氏说话,因此开了门看到娇娘招呼的这声儿嗓门可不小,足以让徐大家里的人都听到了。
02
这也是个不怀好意儿的主儿,娇娘先前儿在小陈氏嘴上吃过亏,眼下并不搭理,装了洗过的湿衣裳的木盆极沉重,她只抬了脚去推开房门,然后跨进去,她还未站稳再抬脚将门掩上,原先站在隔壁门的小陈氏倒是不请自来,径直跟在娇娘身后跨进徐大家大门。
“徐大娘又来探望徐大媳妇呢?真真儿是羡慕,我怀大壮的时候我娘也才来瞧过我两回儿呢!娇娘她娘也在呢?我说呢都聊的什么这么热闹,娇娘抱着盆重衣裳回来这都抽不出手开门,耽搁这么久也没个人出来给她开个门呢,原来是两亲家坐在一块聊上了呢!”小陈氏眼珠子溜溜转了几圈,扬声含笑道。
娇娘在木架子前放下木盆,闻言嘴角斜挑,小陈氏这话说的极妙,倒真成了她亲眼瞧见自个儿在门外偷听了一般,果不其然,那边儿李氏与徐氏听了小陈氏这话对视一眼都往她这边瞄过来,娇娘只当看不见,拿起衣裳抖了抖挂上架摊开来晾。
“刚才我隐约好似听着徐大娘提起马婆子,莫不是有甚喜事儿要办了?也与我说道说道让我这也沾沾喜气儿,指不定回头我家四妞儿也能有人来问呢!”小陈氏说着掩嘴咯咯笑起来,四妞是陈氏最小的闺女儿,徐勇的小妹,也是小陈氏的表妹,再过了今年便是十五了,自该是说亲的时候了,近来便有所耳闻陈氏正张罗着给四妞找婆家,眼下小陈氏这般说着,怕是已经相中了人家谈妥了,这不是来给她找刺儿来了。
刘氏素来是个软和性子的,当下听着小陈氏这般说着,隐约带了期盼,“四妞儿最是和气又是个勤快聪慧的,自是不愁的,只是不知道徐勇娘找的是谁?”
刘氏这话问的自是媒婆,这两年来乡里乡亲的但凡说成了亲事的刘氏都要找一番那家成事儿的指媒人,不过甚少有人会接下娇娘这一桩,便是十余里外村子上媒婆大都不愿接下的,头两年偶有刘氏求得的媒婆,也都因着寻不到人家,也怕坏了自个儿喜事儿红娘的名头,渐渐的便都避开娇娘这一桩,自此娇娘便成了无人问津的了,不怪刘氏这般激动期盼,适才听着徐氏说着已是动心,只等着回头找娇娘谈谈,再与徐有财徐大二人商议一番,眼下听着小陈氏这般说着,却也是存着沾沾徐勇家四妞喜气儿的心思。
小陈氏歪嘴掩笑,下巴微扬,喜气洋洋的样儿,“娇娘她娘您真儿是说笑了,我家婆婆还想留四妞一两年呢,也就剩下最后这个小妹子了,不着急,自是要好好挑挑,寻个满意的人家大半办才是,这瞅着怕是要先吃娇娘的喜酒了!”
娇娘已经晾完衣裳,拿起轻了许多的木盆走到井边儿上直着腰“嘭”一声将那木盆放下,把那边儿几个婆娘惊住了,木着张脸去了灶房。
“这是要吓死人了!娘,你瞧瞧你瞧瞧,这脸黑的是给谁瞧的呢?”娇娘还未踏进灶房便听李氏嚷嚷起来,估摸着又对刘氏哭闹了聒舌头了。
“就是就是,这要是惊着肚子里的可如何是好?这孕妇啊最是讲究心宽,这每天挺着个笨重的身子,还要每日看人脸色过日子,这委屈不提当娘的,肚子里的孩儿怕是也要跟着受委屈的,可别到时候委屈的不愿……”
“哎呀!”刘氏急忙上去掩了徐氏的嘴,打断徐氏接下来要说的话,呸呸两声,“使不得使不得,亲家母可别这般说,莫要叫小孙儿听见了,以为咱们真不待见他呢!使不得,这话日后可莫要再提了!”这民间最是迷信这怀在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会听话了,若是知晓外边的人不喜欢它它便不来了,听了徐氏这话刘氏这才惊慌的,只怕徐氏受不住再说下去叫李氏肚里的娃儿听了去。
徐氏惊住,好似才被刘氏提醒回过神儿来,自个儿打了两个嘴巴子,“呸呸呸,看我这老婆子糊涂的,可不是气糊涂了,我呀,最是盼望这小外孙,巴不得现下就能抱抱才好,只是我这闺女儿若是还这般委屈的,不若今儿便跟着我家去,我那家里安静最适宜养胎。”
“万万使不得,那得叫这乡里乡亲的如何看待咱们家大郎。”刘氏急忙安抚徐氏,“今儿是娇娘做的不对,回头我定会与她说去,亲家母可别再这般说了。”
“我看着这娇娘啊气性大,这脾气好不好也不是一两天儿便能改的,不是我说啊,这女娃都十七了还未找着人家,再过这个年便十八了,怕是要更难找了,亲家母亲,你觉得是与不是?”徐氏说着竟是悲从中来抬袖掩面,“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是我这娘家的娘管得宽,不过是心疼咱闺女儿罢了,何苦到这来受这委屈,何况若是一直是这情况,这日后若是生个闺女可如何是好?怕不是往后也是这样一个光景?”
“娘啊,这是女儿命苦,怨不得别人。”李氏一手抱着肚子也随着低头低泣。
“这可不光是生不生闺女的事儿,便是生了小子怕也是要冲撞上的。”小陈氏却是没瞧见徐氏李氏母女两悲泣,更是添油加醋。
这婆家的小姑子到了年纪都要外嫁,若是过了年纪不嫁,新媳妇生了小子怕被这老姑子冲撞了,生了闺女怕被惦记着,日后也与这姑子一般嫁不出去,这民俗中似娇娘这般快十八了还说亲嫁出去的最是晦气。
这农家院子本就不大,灶房又没个门遮掩,外边那一番唱和娇娘自是都听得分明,她正坐在土灶前,对着土灶里燃得正旺的火发愣,呐呐的抬了手抚摸这张脸上的“黑斑”,有时候她心中阴郁极了也会想着不若便将这乌黑的脏东西洗了去,便是被徐有财卖了也好过在这家里受这气。
娇娘虽是没瞧见过自个儿这张不带“黑斑”的脸是如何的,只是偶尔对着河水瞧着,这脸上五官却是精致,若是一夜间没了这“黑斑”,赶明儿徐有财便能唤了人牙子来将她卖了,定不会怜惜,亦或是愿意将她许给人家,毕竟这聘礼再丰厚也比不得人牙子给的价格多。
耳边还是外边刘氏温声软语的求和安抚,“大郎媳妇你可莫激动,亲家母亲,你也劝劝大郎媳妇,肚子里的要紧,你这刚才说的我也都是明白的,前几日还与大郎他爹商议着,这不今儿你便来了,回头我去娇娘说去,适才亲家母亲说的那李家,若是愿意,过两日找了马婆子过来合计一番,这事儿便定下罢,若是这亲事便定下罢,也是拖不得了。”
原是以为刘氏虽是懦弱了些,好歹是个真心疼她的,否则又怎会打小便给她掩了相貌,这些年虽不是处处维护却也不若其他人那般避之如弃屡,娇娘自都是想着那都是刘氏性子软弱之故,眼下听着,心渐渐冷下来,便是对着这燃得火旺的土灶,身上却也都察觉不到一丝暖意。
眼瞧着徐氏李氏母女抱头低哭,顾不得还在一旁看热闹的小陈氏,刘氏正忙着安慰李氏二人,焦急得不知所措,却突然听灶房那边儿娇娘沉呐的嗓音,一时惊住,忙转身瞧去,便见娇娘站在灶房门里,此时日头已上,斜斜照在那门口出,她那边儿长了“黑斑”的脸掩在灶房的阴影儿里,煞一眼瞧着竟是惊人的好看,再对上娇娘那双清冷的仿若一湖秋水的眼儿,不带一丝情意,更甚者竟带了恨意,刘氏一时愣然,瞧着这陌生的女儿,仿若从未仔细看过娇娘一般。
刘氏可不就是从未在意过娇娘么?打十八年前她怀了身子,那日出门洗衣裳竟遇上个不知从哪来的游僧,竟指着她的肚子抚须摇头,说她这胎怀的若是男胎最好,若是女胎怕是会有不尽的灾祸,当时刘氏只怕那野僧是个不怀好意的,只防备着,未料那游僧却是只对着她的肚子摇头,甚为惋惜一般,口中喃喃念叨:“只可惜了这娇娇娘了。”竟是放荡得很,刘氏正提心吊胆,未料那游僧却只顾摇头惋惜,最后从袖中摸了个瓷瓶出来放在刘氏面前儿,“若是个女娃子便拿这东西抹在它脸上方能避过那灾祸。”却也不待刘氏再问便悠然离去。
刘氏将信将疑,抱着肚子提心吊胆,待那僧人走远后方举目四望,见方才之事无人看见,犹豫了番却还是捡起那瓷瓶藏进怀中,却也不敢跟脾气暴躁时常辱骂她的徐有财提起,更是不敢跟本就不待见她的婆婆提起,刘氏心中藏着事,既是不甚信任那游僧的说辞,怕是个江湖骗子,却又觉得那僧人并未与她索要银两,不似骗子,莫不是真的,只待几个月后刘氏生产,徐有财对这妇人之事最是不上心,刘氏生产那日却是不在家里待着的,刘氏的婆婆最是重男轻女,只听刘氏生的是个赔钱货便转了身抱着徐大去了。
刘氏一直惦记着那游僧的说辞,孩子生下之后见徐有财婆婆都未见过孩子,便悄悄拿了那捡回来的瓷瓶过来,将那里边的东西往女婴脸上抹去,记着那游僧提起那灾难之说,只怕这孩子是个灾星,便铆足了劲儿将那东西抹了女娃半边脸,最后竟是才发觉那东西干透之后便擦洗不掉,只能与从未见过女婴的婆婆搪塞是从娘胎里便带出来的,幸得因是个女婴,当时婆婆未多疑,也因是个女婴还是个长了怪斑的女婴,婆婆只说是不要的,刘氏却时常想着那游僧之话,只怕这真是个灾星转世,若是莽撞不要了,岂不是违了天意,怕要遭了天谴,只坚持养下,又暗暗念起那游僧口中喃喃之语,便给取了娇娘这个名儿,却并不若大妞二妞那般好养活的贱名儿。
03
娇娘才生下不就,原本身子骨硬朗的婆婆竟一病倒下,接着便去了,刘氏想起婆婆生前提过不要这孩子的话,心中惊恐万状竟是不敢再想,后来徐有财时时提起要将娇娘卖了,歇都被刘氏惶恐万分的拦住,却不是心疼娇娘之故。
若是娇娘知晓刘氏偶有维护竟是出自那般缘由,怕是会愈发的心冷,此事且是不提。
这些年刘氏对娇娘不亲不疏最是冷淡,却也最是不敢轻易勉强了娇娘,只怕如她那婆婆一般,待娇娘满了十五后张罗着寻了好些媒人,只愿着快些顺理成章的把娇娘嫁出去,却一直不顺利,头几个是娇娘自个挑剔,后来便再无人问津了,今儿徐氏上门说了那番,刘氏却也是心动的,只是愁着如何说服娇娘。
眼下刘氏看着这般陌生的娇娘,再想起十八年前那僧人所言,脸上隐隐发白,却听娇娘又冷淡漠然道了句:“都不必再说了,我嫁。”
娇娘说罢,不再看着那几人各异的脸色,转身回到土灶前坐下。
她不是逆来顺受,不是从未想过逃离,却只恨这世道,恨自己无能为力。在这她虽是每日忍受这些,却也吃食无忧有个安身的地方,离了这她便无处可去。也怕被真的被徐有财卖了,去的地方不好,那日子也许生不如死比在这徐家还不如,娇娘忍着,却是头一回儿生出悲戚怨恨的情绪来,却更恨自己有心无力,她不是生来就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只是在尖锐的棱角被磨合多了也就顿了,见惯了徐有财打骂刘氏时候的场面,娇娘对男尊女卑的世道自也生出一股悲戚,对男人畏惧起来。
得了娇娘这一句准话,刘氏李氏徐氏歇都松下来,小陈氏看够了热闹自是回家去了,今儿在这瞧的热闹可有的她聊一阵子了。
既然娇娘松了口,徐氏又是拍着胸口打包票,这事自然是成了四五分了,陪着李氏吃过午饭,徐氏便高高兴兴心满意足的回去了,待徐有财与徐大二人从地里回来,刘氏与二人合计了一番,徐大是毫无意见的,只徐有财阴着脸却不松口,刘氏正暗暗焦急,怕在徐有财这里又出了差错耽搁下来。
“他爹,咱们家娇娘那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眼下终于有个愿意提亲的人,虽是鳏夫,可大郎媳妇她娘也说了,那家里条件甚好,眼下正是因为找不到个带那前头妻子遗留下来那年幼孩子的人,这才愿意出二两聘礼接了娇娘过去,虽是个续房,可那几家宽裕,眼下孩子又还小,日后也不必担心养不熟……”
“二两?你这老婆子刚才怎么不说?”刘氏原以为徐有财不乐意,正暗自焦急这说服徐有财,却还未说完便被徐有财打断,徐有财险些跳脚,“你这臭婆娘险些坏事!”
刘氏缩了缩脖子,“我这不是以为他爹你不同意这才没有提起。”话才说完被徐有财狠狠瞪了眼,登时不敢吱声。
徐有财起身踱步,挽起在小腿上的裤腿上还险些黄泥,手中拿着根烟杆,来回踱了几圈,徐有财烟杆往桌上一放,力道极大,“啪”一声将刘氏吓了个哆嗦。
“去,明日就去找个婆子,只说咱们这边同意,李家那边几时过来要人都成,不过这聘礼得是二两九,吉利!”
“这……”刘氏迟疑,只怕李家那边不好讲,好不容易来了桩,若是因这聘礼之事闹得不愉快耽搁下来可有如何是好,前头也是有过个愿意娶了娇娘的独夫,家里自有良田,只因腿脚不便一直说不到亲事,三十出头了方托人来问了娇娘,却因徐有财出口索要三两聘金大怒,那事自然是不了了之。
“你这臭婆娘这是要反了?!”徐有财见刘氏迟疑不肯应下烟杆子在桌上连敲了几下,瞪眼道。
“去去去,我明日就去找马婆子。”刘氏脸上惊惧连忙应下,只怕徐有财暴脾气上来那烟杆子朝自个儿身上抽来。
刘氏与徐有财说着徐大盘腿坐在一旁闷不吭声,眼下见此事定下才朝刘氏张口:“那娇娘那边怎么说?”
刘氏朝堂屋门瞅了瞅,想起前头娇娘应下此事时的神情语气,心有戚戚,“娇娘也应下了!”
“她敢不同意?!赔钱货养了这么多年还是赔钱货!此事要是再不成她也不必再留下了,我找个牙子来说价!”刘氏才与徐大说罢徐有财那烟杆又朝着桌上狠敲了几下,梗着脖子瞪眼。
“他爹可别说了,娇娘那不是应下了呢。”刘氏一听心慌脸白,顾不得徐有财暴怒时会不会使那烟杆往自个儿身上抽,赶紧上前去拉了徐有财安抚,怕他再说个什么莽撞得罪灾星的话来。
刘氏服低做小温声安抚,徐有财顺着台阶下,便有安静下来,只又嘱咐了刘氏一定要与马婆子提起那二两九聘金之事。
在这边与刘氏徐有财商议过后徐大回他与李氏自己的屋子歇息,过了午时这个日头最毒的时候他们还要下地劳作。
“如何了?爹是如何说的?”徐大才进屋李氏便匆匆迎上来追问,她虽敢叫她娘徐氏帮忙寻了人好叫娇娘这个死赖在家里吃喝的小姑子快些送出去,在刘氏娇娘面前儿敢拿乔却是不敢在她公公徐有财面前拿主意,这不刘氏与徐有财商议娇娘一事她自个儿不好过去便推了徐大过去,正在屋里等的抓心挠肺的徐大回来了。
“爹不反对,只要那李家把聘金抬成二两九图个吉利,什么时候来抬人都成。”徐大说着,脱了草鞋坐到炕上,准备歇会儿便去地里。
李氏听完嗤一声,“有个愿意抬走的人家就谢天谢地了,还想要……”话还没说完对上徐大怒视的目光禁了声,心想不管怎样只要娇娘嫁出去了就好,若是那聘金之事成了最好,总不过那银子过来了便是家里的,总可以宽裕一段时日,兴许娇娘嫁出去后腾出地儿来,拿来修葺那间破屋子日后留给孩子住着,这么盘算着李氏仿若就看到那修葺好了之后的屋子模样,眼底冒精光,被徐大瞪了也不撒泼,暗暗盘算着一定要徐氏去舒服了那李家汉子将聘金送过来。
吃过午饭娇娘收拾了一番就回了她那件小破屋,屋里没什么装置,除了一个徐有财死去的娘留下来的一个陈旧箱笼,留给娇娘装衣裳用的,只是娇娘哪有几身衣裳,也不过是平日里换洗的那两身,炕上也不过是一番补了好几个口子的就被子,娇娘在炕上坐下,缓了缓忙碌了一早上有些发僵的腿,按照往日再过会儿徐大徐有财去地里的时候她是要跟着一起去的,只是今天娇娘却并不打算去了,左不过这已经是最糟糕的了,便是她任劳任怨她“出嫁”那日这家子人也不会给她添了嫁妆就是,兴许还琢磨着怎样从那李家多收几钱礼金。
娇娘却也是猜中七七八八,刚才徐有财一家在堂屋里可不就是在合计着如何叫李家汉子多给些聘金的事么!
且不提徐家村这边日头稍稍偏些徐有财徐大父子两又去了地里,娇娘并没有跟着一道去,若是往日李氏见娇娘躲懒没出门指不定早就溜着弯儿指骂只是今儿倒是奇了,她虽瞧着娇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却极稀罕的不置一辞。
正是晌午,刘家村那边,正值农忙时分,家家户户的劳力都下了地,便是懂着事的孩童也都跟着去了,仅剩下些孱弱妇人婴孩,倒是显得清静,赵钦一手提着拿着树枝条儿串着的两条估摸着一斤多大鱼,一手抓着个树叶包成的小包裹,隐约可以瞧见里边包裹的东西的形状,却是他回来时在路边儿大树上几个鸟窝掏下来的蛋。
“赵钦又去摸鱼了?”一路遇着赵钦提着两条大鱼回来的村里人瞧着高大魁梧隐隐带着凶煞之气的赵钦既是畏惧又是嫉妒,“秦大娘好福气,有个孝顺儿子,今晚又有口福咯!”
赵钦只当不理会,只顾大步朝家走。“娘!我回来了!”赵钦进了门,没看到秦氏,将一包鸟蛋往桌上一放便扬声叫唤了声。
还不等秦氏出声回应,赵钦已经长腿大迈往堂屋而去,果然准备跨进门前听到秦氏应和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娘,你怎么又做这个?这个费眼,以后别做了,我有手有脚又不是养不起咱们两张口。”赵钦一进屋门就见秦氏坐在炕上,手里拿着块棉布正绣着,原本舒展的眉眼又都皱起来,他长的本就刚硬,又是常年进山打猎,身上有股煞气,尤其皱眉冷脸的时候更甚,不熟识胆小的人见了自是惧怕,这也是外头谣传他凶悍煞气的缘由了。
“福哥儿回来了?”秦氏见赵钦回来,好忙放了手里的活计下炕,“这是抓鱼去了?可是死了,快拿到灶房去,回头我给你炖些鱼汤喝。”
“这鱼是我给娘抓回来炖汤补身子的,娘你最近身子不好就不要再碰那些费神的活计了,我养得起你,不需你这般劳累。”
“娘不过是待在家里闲来无事拿出来打发打发时间,不是要……好好好,娘不说了,以后不做了,饿了吧,我这就给你热着吃的去!”秦氏原是要解释,不过见赵钦皱眉不满的样子就改了口妥协,转身往灶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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